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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在这场对未来帝国权力和财富分配中没有获得任何好处的就是寒门士人阶层,虽然通向权力和财富的大门依旧是打开的,甚至比过去更大了,但因为中土的统一,大争之世的结束,依靠军功而获得权力和财富的路基本上被断绝,寒门士人若想跻身权力的高层甚至巅峰,就必须另谋他路,而依附权贵成为其门下的门生故旧显然是最好的途径。

当年商鞅变法,二十等军功爵重新分配了大秦的权力和财富,造就了一批批军功贵族,增强了大秦的国力,帮助大秦统一了中土,但随着中土的统一,时代变了,形势变了,二十等军功爵的历史使命也基本结束了,昔日曾经造就了一批批军功贵族和帮助大秦统一中土的强大动力之源就此走向枯竭。

代表新兴力量的寒门军功贵族在大秦统一中土的过程中可谓立下了汗马功劳,但前人种树,后人乘凉,最后摘“桃子”的却是豪门世家贵族,这是一种必然也是一种无奈。

历史总是在前进,事物总是在发展,适应新时代的新国策终究要代替旧国策,否则帝国何以发展,何以生存?

始皇帝和追随他的一批寒门军功贵族没有在帝国统一后及时调整国策,更没有让同样在统一过程中立下汗马功劳的豪门世家贵族分享权力和财富,结果当一波波惊涛骇浪凶猛地冲击着新兴帝国脆弱身躯的时候,帝国支撑不住,最终轰然崩裂。

当然,假如宝鼎的变革策略得以实现,那么帝国诞生之后,寒门士人还是会想方设法攫取权力和财富,而君王和中央也会利用这股新兴力量对抗豪门世家对权力和财富的掠夺,所以斗争会一直持续下去,但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帝国权力和财富的分配方案是难以改变了,因为这套方案符合君王的利益,有利于中央集权。

历史上始皇帝毕其功于一役,在不具备中央集权的条件下强行集权,就像以筑坝来抵御洪水一样,结果帝国各方面的矛盾全部爆发,导致坝毁国亡。

现在宝鼎以“疏”代“堵”,虽然走得也是中央集权之路,但他先创造集权的条件,先让君王、贵族和庶民,让中央和地方都能从统一中获利,以便最大程度地缓和各方面的矛盾,以“疏”带“堵”,等到条件具备了,再一步步集权于中央。

然而,其中的难度远远超过了宝鼎的想像。人性贪婪,无论是君王还是贵族,包括庶民,大家对权力和财富的占有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现实远比理想要千万倍的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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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政对这份斡旋方案充满了愤怒。

给武安君昭雪沉冤,正是宝鼎和老秦人一直为之努力的事。在宝鼎看来,此策可以让秦王政和老秦人重建信任,但在秦王政的眼里,当初正是因为武安君和老秦人对王权的挑战,才导致昭襄王失去了退路,不得不以大秦国力的损失来对抗老秦人对王权的凌辱。

这是大是大非的原则性问题,武安君就是该死,老秦人就是该禁。这些年,他已经对老秦人做了让步,甚至让老秦人重新崛起,但老秦人太贪婪了,不但控制军队,制约他的权力,还在他今日陷入危机之刻,落井下石,背后下刀子。这就是忘恩负义,这就是背叛,这就是对他的凌辱,他岂能忍耐?岂能退让?如果退让了,他这个大王的权威何在?他这个大王还能控制军队吗?

关于立储,他可以接受,但关于国策变革,尤其是宝鼎拿出来的中央领导下的封国和郡县并行制,他认为这就是宝鼎设下的陷阱,一个为大肆分封诸侯而设下的陷阱,假如自己上当了,接下来面临的必将是功臣们如同排山倒海一般的胁迫。

分封王子,不分封功臣,这可能吗?想想当年的武安君,以邯郸战败胁迫昭襄王。武安君一死,老秦人更是兵败如山倒,丢失大片大片的疆域,试图以此来继续胁迫昭襄王。昭襄王决不屈服,虽然最后被迫罢黜了范睢,但前期战果却因此付诸东流,统一大业更是就此中止。

这就是血淋淋的例子。秦王政不敢想像,假如自己屈服了,结果是什么?可以肯定要大量分封功臣,否则根本无法满足这些人的贪婪。

秦王政不假思索地否决了国策变革中最核心的部分,事实上也就否决了宝鼎全部的变革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