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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答得好。”苏勖收起了笑脸,面色严肃地看着李泰道:“我朝得立之根基在关陇门阀,然太子殿下得立却非出自关陇门阀之力,又或是说太子殿下靠的是新起之势力,无论是安西一系人马还是那些科举出身寒门,皆以太子殿下马首是瞻,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太子殿下此举固然有为社稷筹谋之用心,却也不凡为嫡系清扫道路之考虑,后者或许还更多上一些!”

“啊……”李泰倒是真没想到此处,一听之下,登时便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惊呼了一声,一脸难以置信状地看着苏勖,好一阵子懵懂之后,猛地一拍桌子,愤然而起道:“本王誓不能容小八如此猖獗行事,败坏社稷之根基,本王这就找父皇说去!”

“糊涂!”见李泰急吼吼地乱嚷嚷,苏勖忍不下去了,也顾不得甚子上下尊卑,冷冷地哼了一声。

“姑父,小王……”一见苏勖发了火,李泰立马冷静了下来,颓然地坐了下来,表情尴尬地道:“啊,小王只是一时义愤,还请姑父见谅则个。”

见李泰已认错,苏勖自是不好再说重话,长出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殿下好生想想,圣上何许人也,岂会看不清事情背后的真相,若是《移民疏》不可行,圣上早就当场驳回了,又何必再行朝议,那岂非画蛇添足,多此一举么?”

“哦?莫非父皇他……”李泰心中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脸皮子便是一阵抽搐,话说到半截,身不由己地打了个寒颤,再也说不下去了。

苏勖面色凝重地点了下头道:“不错,俗话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如今关陇门阀之势力日趋庞大,虽尚都算忠心,却渐有尾大不掉之势,陛下心中对此自是早就有数,试看今日之关中,一者授田渐不敷用,二来各门阀世家暗中私兼土地,又故意瞒报荫户,以偷逃征税,鱼肉乡里之事屡禁不绝,前番陇州杜家所为不过是浮出水面的一点残渣罢了,京师各门阀所作所为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陛下先前之所以再三容忍,固然是君子之量大,也未必不是因关陇门阀势大而又无可替代之故罢了,可如今形势已变,一者太子殿下与长孙司徒为首的门阀世家素来不睦,还有着重重旧怨,彼此间说是貌合神离也绝不为过,为保社稷之承继,圣上本就要做出个抉择,其二,安西一系人马军、政皆备,人才济济,再加上我朝自贞观十年以来,因书籍普及之故,民智渐开,科举渐盛,人才已是不缺,并非光靠关陇一系不可之时也,动手除患之时机算是已成熟,圣上之所以举棋不定,实非不能、不愿,而是不忍罢了,概因圣上念旧而已。”

“啊,小王,小王……”听完了苏勖的长篇大论,李泰已是面色惨白,冷汗淋漓,张大了嘴,口中胡乱地叨咕着,却啥有意义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呆愣了良久之后,突地精神一振,目光炯然地看着苏勖道:“姑父,既如此,您可有何教小王的?”

“圣心难测,老夫也不清楚圣上最终会作何选择。”苏勖沉吟了一下,缓缓地摇了摇头道:“一方是情理,一方是故旧,圣上的决断不好下啊,圣意不明之际,我等之行止更得慎重些才是。”

“那,难不成小王只能坐看着小八在那儿搅风搅雨,我等却不能插手么?”一听“慎重”二字,李泰忍不住便叫了起来。

苏勖自是知晓李泰这些年来虽稳重了许多,可好胜之心却比往日更浓了几分,此时见其如此说法,已知李泰此番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了,心中暗自感叹不已,无奈地摇了摇头道:“那倒不是,老夫有二策可应对此事,其一,坐山观虎斗,任凭朝议如何激烈,殿下都不参与其中,待得圣意明晰之际,方才出手,若是陛下决意移民关东,殿下切不可急着表态,然可在暗中支持关中门阀,一来可搅乱其事,二来可结关中门阀之心,为将来之举措埋下个铺垫,若是陛下念旧,不忍伤了故旧之情份,殿下则可推波助澜一番,同样可得众门阀之心,此为上策;至于其二么,那就是鱼死网破的一搏了,搭了架子,摆开阵势,公然联合长孙司徒等众门阀势力,与太子殿下搏战朝堂,胜则恒胜,倘若败了,那殿下如今之地位必将不保,此策算是中策罢了,利弊皆大,如何抉择,殿下请自断之。”苏勖将话说透了之后,就不再开口,而是闭起了眼睛,连看都不再看李泰一眼了。

有的时候有得抉择比没得抉择来得痛苦了许多,按李泰的个性,他很想就此跟李贞拼了,若是能就此扳倒了李贞,在众关中门阀的压力下,或许李世民将不得不考虑再次换储的可能性,如此一来,他李泰未必就没有机会堂而皇之地登上太子的宝座,可若是败了呢?原本尚存的一丝希望就将从此化为泡影,而这是李泰万万不愿接受的结果,赌还是不堵?左右为难了良久之后,李泰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姑父既言慎重,那小王就取上策好了,且看看再说罢,只是不知老三那头……”

见李泰能按得下性子,接受了自己的提议,苏勖睁开了眼,赞许地看了李泰一眼,哈哈一笑道:“殿下有得选择,吴王殿下却没得选择,某料定其必然会站出来与太子殿下打擂台,到时候殿下只管先看热闹好了。”

“哦?此话怎讲?”李泰一听苏勖这话说得古怪,不由地好奇心起,紧赶着追问了一句。

苏勖微微一笑道:“某曾与叶侍郎坐而论道,熟知此子之不凡,某能算到的,想必瞒不过其,只不过双方之形势不同,抉择也就不同,而今张亮、张侍郎已归朝,算上吏部崔侍郎还有殿下手中的刑部以及老朽这个不中用的户部侍郎,我方在朝中之实力虽未复旧观,却已远在吴王之上矣,虽说都是以太子殿下为敌,却有个主次之分,如今我主而其次,为争夺主导权,吴王殿下已无从抉择矣。”

“啊,那……”李泰原本想说若是李泰跟长孙无忌勾搭上了,而己方却没有付诸行动,万一长孙无忌等关中门阀倒向吴王李恪,那可就彻底失算了,可话到了口边,却又强自忍了下来,只是狐疑地看着苏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