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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所想,却不曾对谁说起,又过了三日,与他同来的众人纷纷被领走,回来时那些山东东路来的多是喜笑颜开,而金国官吏无一不怒气填膺,耶律楚材一问才知,这些被领走的竟然尽数是领去分配单位了。

金国官员无一例外,都被分配到了淡水制造局。

赵与莒的想法很简单,淡水制造局如今的主打产品便是玻璃,那些纸张笔墨之类的有普通工人生产便行,玻璃器皿却需要一定美学基础之人来做。金国官吏汉化极深,少不得懂些诗情画意,加之又读书识字,多少学过算数,正好是技术工人的坯子。石抹广彦挑的都是三十岁以下的,以他们的身体状况,大多数可以做到五十岁,有二十年时间,再笨拙也能培养成好工人了。日后制造局扩大时,他们又可以做为熟练工人转移到其余工作,比如机械制造之类。

至于这些金国年青官吏自己是否愿意——这并不重要,当初金国将靖康二帝掳走之时,当初无数娇弱女子因不愿为鞑虏侵犯愤而自尽时,没有人考虑过他们是否愿意。若是不愿,自有饥饿、体罚和李邺的地牢在等着他们。

当天夜里,便有金国官吏不愤自尽,或是上吊或是撞墙,结果不过是被护卫队抬了尸体出去,用火烧了掩埋。

耶律楚材冷眼瞧着这一切,他是尚未被安排“单位”少数金国官员之一,对于自家命运,他也有些忐忑,只是未形诸于颜色。

他不动如山,却不意味着没有人来找他,见以死相胁并不能起作用,几个脑子活泛又与耶律楚材相识的彼此一商议,托了另一个与耶律楚材同宗的耶律敬忠来见耶律楚材。

见他那模样,耶律楚材便能猜到他的来意。

“晋卿,你既得这岛主看重,为何不替咱们美言几句?”耶律敬忠也不寒喧,按着辈份,他比耶律楚材还要长上一辈,说起话来便有些居高临下:“我们即便不是科举出身,也都是知书达礼的官宦子弟,让我们去执贱业,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岂不与你们一般,若是真得那位岛主看重,为何还在此处?”耶律楚材不想揽这种事情上身,他正颜道:“事已至此,夫复何言?”

“晋卿!”耶律敬忠有些急了:“这些日子我们问过了,这岛主于海外建城,想来是有些壮志的,我们所学,正可为他所用,差的不过是装入囊中罢了。晋卿这一路上来因得那岛主看重,行事比我们都多几分便利,此时你不出头,便眼睁睁见着我们斯文扫地?”

“我们所学正可为他所用?”耶律楚材苦笑了一下:“你未曾见着那些自称是义学少年的?他们哪个不是满腹学识的,那岛主早就打主意教出这一批人杰来,岂用得着你我这般?”

耶律敬忠一甩衣袖道:“那些少年,乳臭未干,我问过几个,都不通诗书,只能识字罢了,算得什么人杰。孟子曰,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注1),晋卿为何妄自菲薄!”

耶律楚材只能再度苦笑,他所学甚杂,自是知道治国只靠着圣人言语是不成的,他还欲拒绝,却见几个来自金国的相识都拱手做揖,面露哀求之色,他不得不叹了口气:“我只能一试,却不知能否有用,诸位……实不相瞒,我观这位岛主行事,实在是深不可测,他若是非要我等去操执贱业,只怕我等……唉。”

“只须晋卿去说便可,便是不成,我们也不怪晋卿!”见他口风转软,众人尽是大喜,纷纷说道。

他们这些人在中都时便落入胡人手中,几乎都是家破人亡,又眼见着金国在胡人连年侵袭下日渐削减,故此对回金国已不象最初那般热衷。在淡水住了这些时日,虽说觉得不如当初身处权贵那般作威作福,却比当胡人阶下囚要好上许多。故此有些人已经打定主意,只要能在这淡水混个一官半职,便留在此处,总胜过回金国整日担惊受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