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晴天不是日日有的,在魔界,入秋以后的晴天很少,所以每一个晴天都很珍贵。

那是一个阴了数日后的第一个晴日,他没来得及移开目光,然后就猝不及防地和十三对上了视线。

他看见十三的脸上流露出诧异的神色,很快便垂下眼,转身回屋。

片刻后门却被轻轻叩响。十三站在门边,探出一个脑袋,轻声问他要不要晒晒太阳,说今日太阳很好时的笑还带上了几分羞涩。

于是从那日起的每一个珍贵晴日,他都会坐到院中享受阳光。

日子勉强能过,又久不见晏沉,谢濯玉有时候都要忘了自己是在魔界了。

他仍会时不时被疼痛突然袭击,那频率越来越高,时间持续越来越久。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缓慢地衰败下去,这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凡人寿数不过百年,没有丹心与灵脉,他时日无多,能不能活过冬天都是个未知数。

但谢濯玉除了顺其自然别无他法,他救不了自己。

若是生命最后这段日子能安然度过,晏沉不来找他麻烦不来折磨他,那他还挺满足的。

只是事违人愿,晏沉并不打算放过他。

他在扶桑阁住下的第十八日中午,许久不见的晏沉悄无声息地来了。

谢濯玉刚吃完午饭,正枕着手臂趴在石桌上,沐浴在金灿灿的阳光里。

日头很大甚至有点毒辣,但谢濯玉觉得很舒服。

即使那太阳其实并不能驱散那种从骨头缝往外散发的冷。

前几日十三不知从哪里弄来个鸡毛扎的毽子,然后又教十七怎么踢。

十七虽然因为结巴,平日里比沉默寡言的谢濯玉话还少,但到底年纪还小,对这玩意很是新奇,这几日天天在院子里练。才没几日,她就已经能不间断地踢上二三十个了,时不时还能整个花样。

谢濯玉把脸往臂弯里埋了埋,闭上眼静静地听着十三一声一声给她计数。

然而下一刻,十三的计数声戛然而止,仿佛被掐断了一样。

谢濯玉本以为是十七没接到毽子,但等了半天四周依然寂静无声。

他困惑地抬起头想看怎么回事,却撞进了一双黑沉的眼睛——是晏沉。

晏沉看着他的眼神晦暗,脸上没有表情,只是上下打量着他。

谢濯玉强装镇定地移开目光,却瞥见并排跪在晏沉旁边的十三十七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他站了起来,转身往房间方向走,只想把晏沉引走好让十三十七可以离开,却在下一秒被晏沉抓住了肩膀。

深秋时节,即使是白天也没暖和到哪里去。怕他冻病,十三特意从衣箱翻出了一件大红色小袄,料子厚实,领口还缝了一圈白色毛领,衣摆绣着几朵小小的梅花。

这是她攒了许久月例灵珠托半夏帮她定的,等了大半年才拿到,也就收到那天试了试就再没舍得穿,叠得整齐收进衣箱就盼着新年。其实她也有其他的厚外衣,但她都穿过了,哪能给主子穿自己的旧衣裳呢。

虽然小袄一看就是女子的款式,尺寸也小了一点,但实在怕冷的谢濯玉一点也不嫌弃,当天就穿上了,往后只要出来晒太阳就会穿着。

而现在,晏沉用力按住他的肩膀,死死盯着他身上这件小袄,似要用目光在上面灼出个洞来。

他盯了半晌,冷冷地开口命令道:“难看死了,脱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