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

“说什么拼搏事业都是场面话,谈恋爱又不耽误升职加薪,他只是光长了一颗心,见谁都不会动。”

“你如果还不甘心,就再去告白一次嘛。”

“我是傻逼吗!他上次直说了对我没感觉!靠,奇耻大辱!”

林秋宿站在他们前面,感觉十分迷幻,因为对话的两个人……

都是男生。

在他的成长环境里,爱慕同性是一个需要压抑和掩盖的话题,更别说付出行动。

但在这里,一次又一次令他打翻了固有印象。

“被拒绝很正常啦,没有什么好羞耻的。”那人如此安慰着同伴。

林秋宿同样这么觉得,可是那个被拒绝的男生并不能平静。

他回答:“我没那么玻璃心,还是知道自己只是一厢情愿,人家没义务给我回箭头的。不爽的不是这个,而是谢屿这个人……”

同居已经有一个多月,林秋宿没觉得谢屿为人有哪里值得抱怨,不禁竖起了耳朵。

“可能是因为他一直待在高位者的位置?他发我好人卡的时候,就算说得滴水不漏,我也能感觉到那种隐形的不平等。”

男生总结:“他不止是不喜欢我,而且不在乎我的喜欢。不过吧,这事儿也没法怪人家,谁让他从小就拥有了太多东西。”

说白了谢屿就是家世太好,自身也优秀,几乎完美的成长环境使然,日积月累中早已养成矜贵和倨傲。

他确实待人风度,但这是纯粹是因为良好的教养,顺手让彼此都能保持体面。

至于对方究竟作何感想,难受还是狂喜,这对他来讲并不重要。

要说包容,这也确实是包容,只不过居高临下,有着一个俯视的角度。

他风度翩翩地得知对方的欢喜,又波澜不惊地搁置在旁,别说是放在心上了,甚至有可能早就抛到脑后。

今天的生日会上,林秋宿也隐隐约约能感觉得到,眼前这个圈子里的人和游戏项目组的态度不一样。

他们对谢屿不止热情,更多的是恭敬与讨好,互相之间存在默契的距离感。

吃饭的时候,林秋宿坐在谢屿旁边,其他人向谢屿献殷勤,自己被跟着说了几句好听的场面话。

然而林秋宿还处在谢屿居然被同性告白过的震惊中,没怎么留意,应付过后就低头吃饭。

其他人也没怎么注意他,直到谢屿侧过头,主动与林秋宿讲话。

“今天的菜不合胃口?”谢屿问。

林秋宿回过神来,急忙回答:“没呀,蛮好吃的!”

宴会的晚餐是分餐制,厨师订好大家的菜单,提前规划再单独装碗,一个人一份,免去了闹哄哄转桌夹菜的困扰。

林秋宿觉得这里的鱼籽虾冻膏和香煎羊肚菌很好吃,碟子里的很快吃完,再意犹未尽地舔舔嘴角。

然后在不少人暗戳戳的打量中,谢屿将自己的那份原封不动投喂给了少年。

到这一步,本来已经足够教他们诧异了。

然后他们眼睁睁看着林秋宿对雪花鸡淖蹙了蹙眉,似是不习惯这种口味,就偷偷把餐碟挪给了谢屿……

不仅如此,谢屿还面色自然地吃掉了林秋宿的“剩菜”。

寿星赵居竹错过了这两人的小动作,一抬头,发现有几个朋友神色恍惚。

他还以为饭菜准备得不够好,让人有需求直接和后厨提,今天准备的食材非常充分。

“不不不,这、这顿做得真的很好。”有人缓慢说完,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

赵居竹:???

·

邀请的客人们大多数精力充沛,正是有精力但没处浪费的年纪,能和赵居竹玩到一块儿去。

今天大家在别墅里待到深夜,等到了十二点钟,围成一团开开心心地唱生日歌。

三层的大蛋糕最后被分得半点没剩,地面散落着礼花和各种桌游纸牌,可以想象场面有多么吵闹。

有的人没有留宿,见差不多开始散场了,便尽兴地让司机来接。

告别声、嬉闹声和偶尔的八卦讨论声,庭院里吵得没有清净,而林秋宿握着勺子挖冰西瓜。

庭院有一条很长的室外走廊,他独自坐在台阶这边,两条匀称笔直的长腿懒洋洋地往前伸,望着不远处其他人互相飙歌。

过了会,他收到林观清日常发来的问候,又扫了两眼亲哥的碎碎念,继而切出了对话页面没理睬。

没想到林观清现在手段多,被冷落了有的是办法继续骚扰自己。

很快谢屿就坐到他旁边,淡淡地讲:“clear说你小没良心,在我这儿玩得乐不思蜀,不搭理他苦口婆心的提醒。”

这时候林秋宿正好在翻手机日历,按照最开始约定的期限,距离林观清回来大概还有十多天。

谢屿不经意间扫到他的页面,顿了顿,慢悠悠地嗤笑了声。

“他好像有点误会,你明明把他记得很牢啊。”

林秋宿:“。”

事实上确实不是误会。

前几天自己真把这人忘了,刚收到林观清刷存在感的留言,才匆匆想起来的。

于是就随便计算一下自己在谢屿家里还可以待多久……

林秋宿收起手机,说:“他怎么好意思和你说我没良心,谁让他发我垃圾信息的。”

他微微晃着腿,一边用勺子戳着西瓜,一边小声告状。

他还给谢屿看林观清所谓的提醒,那是两篇公众号文章的分享链接。

《家长必须叮嘱大学新生:不反对你风花雪月,但务必守住这三百四十六条底线》

《了不起的爸爸妈妈,请转给你的孩子!别让一时糊涂,留下一生伤痕!》

谢屿:“…………”

虽然已经被告知过是垃圾信息,但搁在眼前,颇有冲击力。

密密麻麻的底线,都快向《刑法》看齐了。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眼角含着几分幸灾乐祸,被咬牙切齿、感到恼火的林秋宿碰了碰手肘。

“你让他不要乱发这种东西了。”林秋宿忍无可忍地说。

他有点心烦意乱,冷着脸补充:“我没有要谈恋爱,他怎么这么爱操心呢?”

谢屿转头看他,散漫道:“你现在要想找对象,不会有学校和家长反对,没什么需要避讳的,指不定大学里就会有喜欢的人。”

林秋宿低着头,欲言又止地咬住了嘴唇,好像有难以启齿的心事。

谢屿以为自己的话戳到了林秋宿的禁区,愣了一下后,就想着换个话题。

但林秋宿小心翼翼地说:“没什么兴趣,其实我觉得谈恋爱……容易让人变成笨蛋。”

谢屿:?

因为林秋宿说得一本正经,模样有点呆,又有点可爱,落在他眼里,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为什么?”他没嘲笑对方的异想天开,很耐心地询问。

林秋宿发愁:“我高中同桌就是这样,自从有了女朋友,就和变了一个人似的。”

高中校园里,一群学生本就是知慕少艾的年纪,三年朝夕共处,萌生情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林秋宿着实处事单纯,感情方面如同一张白纸。

而且那个时候,他的心思全部放在学习上,不关心周围八卦,对班级里的暧昧动向有点迟钝。

这就导致了高三期间,同桌和前桌已经陷入热恋,他待在旁边毫无所知,以为两人只是异性好友。

直到这对情侣逐渐胆大包天,在他面前做出了违背校规的举动。

这把三好学生小林同学吓得不轻,还被迫成为了他们卿卿我我的保护伞,每天替他们胆战心惊地放哨。

“他写卷子的时候,动不动就会突然发呆,还有老师在上面讲课,他只盯着他女朋友的后脑勺,然后发出很诡异的笑声。”

林秋宿认为这个行为在观感上就很白痴,并且莫名其妙,难以理解动机,感觉同桌的智商在呈指数状下滑。

后来同桌成绩变差,学也学不进去,更是佐证了林秋宿的想法。

脑子已经被一些不可名状的废料堵住,知识进不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