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医院自带凉意,外边暑气短暂地被带进这里,很快散去。
等袁锰和他父母都走了,席舟在温随身边坐下。
看着那只裹了白纱布的膝盖,好不容易才舒展开的眉心又开始聚拢。
“那个……”温随自知理亏,千不该万不该让他从袁锰那知道自己二度进医院,主动坦白都比这强。
席舟视线上移,似乎等着温随讲,仍旧不言语。
他难得这样,虽表面神色如常,但对着温随,不笑就已经是最大的反常了。
温随正快速回忆,回忆席舟听袁锰绘声绘色描述事发经过时的种种微表情,尝试领悟他在意的点,对症下药。
首先——
“我今天是有点冲动。”他得承认。
“现在知道了?”席舟严肃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点极力压抑后的怒容,“当时怎么就敢拿根棍子往上冲了?”
温随低着头不言语,总不能说他以前打架可是很在行的,以一敌十那种。
见他这样子,席舟心里跟针尖翻搅一般,忍半天到底没忍住。
“疼吧?”
他已经尽量让自己语气冷硬,原本想要表达的意思是“这么疼,吃到教训了没”,可惜一出口,音调仍然低八度。
温随摇摇头,“不疼。”
“说谎?”席舟皱眉。
温随咬唇,“是有一点疼。”
说着还抬起眼,仿佛在问,你这么凶干什么?
席舟眉头皱得更深,明显无奈,无奈里又全是满满的心疼。
他能做的只有转过脸,不看温随。
这小朋友,或许是有悔意,可惜不多,他不求他后悔,本来也不是他的错,但架不住自己心里后怕,怕得紧。
后几分钟,持续无言,温随直觉席舟还有一股子气没消。
他琢磨措辞,先打破沉默,“我……”
席舟勉强递来一个眼神。
也不知怎么想的,温随投石问路般带着疑问语气道,“我可能跟汽水瓶有……仇?”
席舟:“……”
这么一句无厘头的话,本来挺严肃的氛围突然就被搅和了,席舟盯着温随,表情古怪,想笑又笑不出来。
原来他还记得,上次被汽水瓶砸到脑袋?
多灾多难,还怪起玄学了。
“这是袁锰教你说的?”又皮又欠,都不像他。
温随否认,“我自己想的。”一贯正直地没有甩锅。
当然可能也有袁锰潜移默化的影响,似乎效果不赖,席舟周围成团的低气压真的渐渐消失了。
席舟叹气,这回倒是露了点笑。
“真不知说你什么好。”
只能是不说了,越长越说不过,越长还越舍不得。
针也快打完,席舟叫来护士,确认注意事项,就打算把温随领回家了。
这个马上满十八岁的淘气小朋友现在乖得不行,在他和护士说话时,自己安静坐在椅子上,看着百依百顺,让人更加心软。
席舟到温随面前,背对他蹲下,“上来,我背你。”
温随:“……”
“不准说不。”
用最温和的语气说着最强势的话,明显不予讨价还价。
看着眼前宽阔的臂膀,温随略一迟疑,就张开手臂趴了上去。
随着席舟起立,身高蹭蹭上涨。
原来9cm是这种感觉,真的好高……
担心自己顶到天花板,温随还特意往前拱了拱。
“这样膝盖会疼吗?”席舟调整自己手的位置。
“不会。”温随回答。
席舟终是舒了口气,提醒他,“抓紧我,别溜下去。”
温随回过神,收拢胳膊,两手在席舟身前交握,这个动作自然加深了两人之间贴近的程度。
夏天深夜仍有些凉,负着他的后背却很暖,透过两层薄薄的t恤衫,体温传来,不冷不热,舒适而有安全感。
温随竟然没忍住打了个哈欠,他头靠在席舟耳边,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席舟……”
他嗓子有点哑,说话还带着些许鼻音,这两个字的音调前平后上,往常清冷的嗓音在尾端被拉长,听起来有种含糊的绵软。
席舟步伐一顿,低声问,“困了吗?”
他继续往前走,注意力分出一大半给背上的人,一小半给脚下。
“没有,”温随慢慢摇了摇头,柔软的头发在席舟颈侧摩擦,无端多了几分耳鬓厮磨的亲昵。
“别跟我爸妈说,怕他们担心。”
原来是这个,“我知道,你乖乖养好,就不说。”
席舟当然理解,温随要不是这样的性子,他也不会从袁锰那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
现在回想,仍心有余悸。
“这次多亏袁锰反应快,不然……”
不然那桌子从后面砸中温随,他当时坐着,肯定得砸到脑袋,后果不堪设想。
温随也在席舟背上点头,“是要谢谢他。”
要不是袁锰关键时刻够清醒,他真冲上去打架,事态只会更严重。
这个世界不比伏昌国,做什么都是要讲规则的。
他从刚才就在考虑了,这时似乎同时做下决定,“席舟,我们不去曼城了,行吗?”
“怎么?”
“袁锰说想让我给他补课。”
席舟好一会儿沉默,温随稍微歪头看,才见他唇角勾了勾,温声道,“好,那就不去了。”
其实出国五天四夜的团已经报好,参赛费也都交了,可席舟并没有提。
温随不知道这些,只是目光不由地落在席舟侧脸。
这张脸的下颌线条其实很硬朗,因为他总笑着,以往不显,现在这么近,才觉出成熟男人的可靠。
温随不知不觉瞧出了神,忽然听到有人喊,“喂!这是你们的车吗?”
停车场里只有少数几辆车,远远看到席舟车旁边有位保安模样的人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