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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望山进院的时候,就见姜侍郎正带着公主吃早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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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沃边看安安埋头吃一只小小的羊肉烧麦,边问道:“程公公,陛下如何这样早宣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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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望山还未及回话,就见崔司业自廊下而来。
走至庭院中,正好一阵清风拂过,大片娇嫩海棠花瓣纷纷扬扬如绯雪,落了他满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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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崔朝先问他何事,程望山才开口道:“哦……哦!崔司业,陛下宣召您与姜侍郎。”
程望山是再次愣了一会儿才想起下件事,忙道:“陛下还有一言:今日不必带公主过去都督府。”
姜沃了然:那就是今日要花大把时间论正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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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沃则领着安安的小手,走到后院,把安安托付给陶姑姑。
她不在的时候,陶姑姑会教安安认字。
姜沃转回,就见崔朝已经换好了官服,只等她了。
她却一时有点犯懒,在海棠树下石凳上坐下来道:“陛下原是怎么说的?说跸驻并州这一二十日,叫咱们好好歇一歇,到处玩一玩。”
“毕竟四月至洛阳后,便要行裁官事。”
“今年剩下的日子,只怕都一丝放松不得了。”
但……
她到并州也一点没歇到啊!
皇帝在并州大行封赏,赏的愉快,她与随驾而来的户部侍郎,忙的痛苦不堪。
好容易昨日有暇,去了场春日宴,今日陛下却又要叫人进宫长谈。
皇帝自己这几日大概是玩够了。
崔朝含笑劝道:“我已然替你将奏疏整过了,你只换过官服,咱们便能走了。”
姜沃进正殿时,就见帝后二人正在窗下一起悠闲欣赏画作。
映着窗外春煕俨然,花光树影,宝鼎中香气袅袅——帝后二人也正如一幅画卷一般。
姜沃还未拿出奏疏,便见媚娘走过来,示意她先跟自己走。姜沃也就随着媚娘出门来,往都督府的花园走去。
“陛下想单独与崔郎谈谈。”媚娘眼中含着些无奈笑意:“也叫我再与你谈谈。”
姜沃:?
媚娘一字无改,把昨晚皇帝的话都与姜沃说了一遍,甚至还不忘描述下皇帝担忧的真切神情。
姜沃听完:……
怪不得,她昨晚忽然感觉到一阵寒意,原来是皇帝在明诽她。
姜沃便也与媚娘说真心话道:“姐姐替我劝着陛下些。我们已然商议过余生事,自有安排的。”
媚娘闻言莞尔,替她取下掉落在发间的几片花瓣:“好。”
之后两人就把这事儿搁到一旁不提。
只是如往年一般,挽手游园。
并州都督府的园子,因要恭迎圣驾,特意移栽了许多当地珍奇花木,与京中景致不同,各有意趣。
不比媚娘与姜沃心无旁骛的游园。
殿中,李治其实是有点不知怎么开口的。
昨夜就他追问媚娘的结果看——姜卿依旧是没有,起码这两年无成亲心思的。
偏生红线这种事又不好硬捆。
李治发愁。
但昨夜媚娘劝说的一句话,提醒了李治——“这是两人之间的事。”
李治便想劝劝崔朝,别一味‘随她心意’下去了。
既然是两人之间的事,那确实是旁人替他说一百句,也不如他自己开口要。
只是怕伤了崔朝的面子,皇帝就很委婉——
先请崔朝欣赏了画作,然后又给他看自己的字:“瞧瞧朕的飞白书有无长进?”
皇帝引他看案上一张洒金纸。
崔朝就见上头是两句《离骚》。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1]
崔朝颔首真心捧场道:“陛下的字,越发有帝王之风。”
字迹无改,笔锋则确是与从前不同。
皇帝见他真的只留心字体,就启发他道:“朕今晨读至此,只觉春秋更序,时光匆匆。”美人也终将会迟暮啊。
崔朝昨夜刚与姜沃论过生死事,自然更有感触,也就年岁更迭与皇帝感慨了几句。
然后见皇上依旧目中含着期待望着他,就转头继续夸夸皇帝的字。
李治更愁了:朕原本与子梧不是很有默契的吗?
见崔朝不能领悟自己的深意,李治终是忍不住,直接道:“你与姜侍郎……这种事不好一直拖延的。今年有裁官事,明年说不定又有旁事。还是早定下来的好。”
听皇帝这么说,崔朝倏尔想到了被自己锁在九连匣中的书信。
那是她交给自己的‘身后事’。
面上不禁露出真切笑意来:“陛下,臣相信,她此生,不会与臣分离的。”
李治惊呆了:真……真乐观啊。
他忽然想起了当年崔朝刚到鸿胪寺,就被挤兑到最偏远的阿塞班国任吊丧使的旧事。
那时候自己替他担忧的要命,他自己也是如此心宽,只道‘路线荒僻未有人行过,也是多一重见识。’
罢了。
崔朝是他年少伴读,其心若何,他自知。
于是李治放弃了启发他,只是将这幅字送给他,然后轻声道:“你放心,朕不会置之不理的。”
崔朝:?
他与皇帝为友多年,彼此颇为心意相通。今日也是极罕有的,他竟然有些不明白陛下究竟在说什么。
不过……崔朝很快想起来,刚才皇后带走了姜沃。
晚上应当就能知晓,陛下这是怎么了。
崔朝又不禁想起从前的晋王,也会间歇性的伤春悲秋,尤其是每每见过兄长回来。
陛下啊,对待看重的人,真是很心软的。
不过很快,崔朝心中眼中心软的皇帝就隐去了——
讨论起‘裁撤冗官’事的皇帝,冷淡又无情。
姜沃呈上皇帝点名要的奏疏:《贞观初年裁京中各署衙官员细录》。
是的,贞观初年。朝中曾有过一次裁官。
而且是大裁官。
贞观初,百废待兴,国库更是捉襟见肘。二凤皇帝以‘吏多民少’为由,令房玄龄杜如晦两位宰相,负责精简官吏。
且那回裁官,并非从细枝末节开始,而是直接从中央机构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