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小比试

青玄记 吴沉水 5784 字 2022-08-31

十二小比试

玄衣少年一愣,以为听错,又拱手朗声道:“请师妹赐教。”

曲陵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眨了眨大眼睛,万分疑惑问:“赐教?

赐教啥,我可没啥好教你,要教啥回去找你家师傅啊。”

她此言一出,周围哄笑声四起,讲经堂的少年人个个正是好事年纪,当即便有不忿裴明的少年操着变声期公鸭嗓高喊:“裴师兄,你那两手可不够人主峰小师妹瞧的,找什么师傅啊,还不若回家找妈呢,哈哈哈。”

他一搅和,笑的人笑声愈甚,又有人嫌事不够乱,附和道:“裴师兄,主峰师妹想来得掌门亲授,福缘深厚,不若你就好好请教一番,师妹一高兴,没准真教你两下奇招啊。”

“怪道呢,这小师妹只得练气期一层,却在练气期八层弟子面前有恃无恐,想来不是有秘宝,便是有奇招,裴师兄,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不如你先行认输,也省得等下被小师妹打得颜面尽失,有些那个不好看……”

这些男弟子越说越不像话,裴明就是再好修养,此时也气得脸色涨红,盯着曲陵南一言不发。

他不说话,对面的少女们却看不惯者甚多,立即七嘴八舌还了回去:

“对面的魏胖子瞎说八道些甚么?

裴师兄修为最高乃众人皆知之事,此时不过对着主峰师妹谦让一番,你们是没读过书还是没学过礼?

不晓得何为谦让么,一味在此嚼舌头作甚?”

“就是,师姊莫要与这般人多费口舌,裴师兄天赋好,人也好,有些人啊就是看不得人好,趁机耍耍嘴皮子算什么本事,有种的自行下去,请师兄指教指教啊。”

“只怕指教未到,他先吓跑了吧。”

“师妹此言差矣,胖子跑起来能快么?

只怕滚起来更快!”

那公鸭嗓少年姓魏,出身玄武大陆修行世家,本人长相并不丑陋,只是身形微胖,在一众小弟子中显得突兀了些。

他原本只是瞧不惯裴明动不动板着脸一本正经,哪知奚落几句却惹恼了一众牙尖嘴利的师姐师妹们,直气得浑身哇哇大叫,大喊:“裴明,让小师妹下去,我跟你比划!”

“笑话,你说比划就比划啊,这是我琼华讲经堂,可不是你龙溪魏家。”

一少女当即反击了回去。

“就是,你不过练气期五层,裴师兄赢了你有何光彩?”

“我看魏胖子就是想找揍,裴师兄得空不妨成全他罢。”

“何须裴师兄成全,你我姊妹助裴师兄这等举手之劳,也未见得有多麻烦。”

魏姓少年跳出来挽起袖子骂道:“来啊来啊,谁看老子不顺眼,都上,老子今儿个要怕你们就不姓魏。”

“众位师姐师妹一味偏袒,我等也不服,要比划一起比划!”

适才与魏姓少年一道出言讥讽的另外几名少年,此刻也跳了出来。

眼见着好好一个门派小弟子比试就要变成众人群殴,吵吵嚷嚷令曲陵南头疼不已。

她此时也约莫听出来个大概,这些少男少女大概是吃饱了撑的,借着她说错了一句话作由头,挑起了素日的积怨。

她闭上眼皱眉,终究吵得受不住,猛然睁开眼,自储物袋内取出师傅当日所赠的低阶法器,一个纵云梯蹭蹭踏过众人头顶,猛地一下击中空地上的石块。

金石相击,哐当不绝于耳,众人吵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注意力都被集中过去,曲陵南持剑而立,板着脸大声道:“吵什么?

打架也分先来后到。

你,过来跟我比。”

她剑一指,斜斜对着人群中被气得脸色发青的裴明,问:“打不打啊到底?”

裴明一抬头,目光中带着怒意,一言不发,瞬间结出数个复杂的手诀,一阵水箭瞬间拔地而起,齐齐扑向曲陵南。

曲陵南眼睛一亮,提剑便迎头而上,竟然不避其锋芒,而是挥剑齐齐腰斩,她似乎忘记了这乃是法术变幻的水箭,而非实物,哪里能切断。

一剑之下,按箭镞仍然发力,个个刺向小姑娘。

小姑娘横剑一档,铛铛数下,箭镞一一激到剑身上,她人小力单,被这八层练气期弟子的功法震得连连后退,使劲之下方堪堪站立。

曲陵南挽起剑一指,冷声问:“就这样?”

裴明怒气上涌,想也不想,双手齐齐一推,一柄透明晶亮的硕大冰剑横空而出,裴明一声怒吼,冰剑急速飞旋,虎虎生威,直击曲陵南而去。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有人喊:“是北游剑诀,北游剑诀啊,天,裴师兄竟已能凝成剑意了!”

“难不成传言是真的?

裴明真个得御察峰长老的青睐?”

“北游剑诀还能有假?

裴明师兄真不亏我辈中佼佼者……”

众人正议论得热闹,却听一人疾声喝道:“裴明你疯了吗?

!这是同门比试,不是生死相搏!小师妹才练气期一层!”

“啊,对啊,小师妹危险了!”

“依我看裴师兄才死定……”

裴明一听,只如一桶冰水当头浇下猛然清醒过来。

他适才被人一时气糊涂,又见小姑娘挑衅之下,年少气盛,心里只剩下定要让她瞧瞧厉害的念头。

此时方想起对面的小师妹只得练气期一层修为,如何能挡得住自己所炼之“北游剑诀”威力?

他心下大惊,想撤回灵力已然来不及,那冰剑宛若巨大旋转的涡轮横扫一切。

裴明吓得脸色都灰了,他不顾一切飞身扑去,大喊:“师妹,快避开!”

可已然太迟,那飞剑势不可挡,剑意肆意横飞,整个空地登时飞沙走石,草木碎屑满天都是。

这便是琼华派唯一以剑修传世的御察峰著名的功法“北游剑诀”,此剑诀霸气冲天,相传练至精妙处,当能断水移山,不可一世。

修此剑诀者,若凝不出剑意便罢,若能领出剑意,所使出飞剑之威力,则会远胜于施为者修为。

但凡事有正有反,福祸相依。

北游剑诀虽威力极大,却极不易驾驭,一旦出岔子,便横扫一片的殃及池鱼,祸及无辜。

施法者无端添杀孽,报应迟早还于诸身,此剑诀非善法,故整个琼华派上上下下,只有一人能以元婴神力,驾驭此剑诀。

这人便是御察峰长老,掌教涵虚真君的师兄道微真君,裴明不过练气期弟子,却能使出这一手,那只意味着一件事,道微真君已然有收他为徒之意。

只待他筑基成功,便会青云直上了。

但这一切得建立在今日他没累及同门,曲陵南没死没重伤的基础上。

裴明此时悔得肠子都青了,对面的小师妹何辜?

处处挑衅他,言语侮辱他原是其他人,曲陵南不过是初来门派,事事不通,那一句“回家找你师傅教”也只是无心之论,自己却在盛怒之下将往日种种憋屈算她头上,使出这厉害杀招,此番师妹若因此而陨落,他于心何安?

裴明大吼一声,于空中双掌齐出,变化繁多的水箭齐齐射出,企图将冰剑挡住,可“北游剑诀”何等厉害,他发出的水箭未尝触及剑身,便已被四下激开。

巨大的冰剑之下,一个小姑娘仗剑而立,昂然抬头,眉目如画的五官中坚毅果敢。

裴明一愣,他原以为这小师妹不是被吓哭,便是要腿软,哪知他只看到一张宛若冰雪渗透其内的小脸,面无表情,似乎世上再大的凶险到她跟前,都只剩下拼与不拼两种选择而已。

就在冰剑将至之际,曲陵南瞳孔收缩,身形拔地而起,纵云梯使得妙曼潇洒,仿佛繁花漫步,清露摇枝,她想也不想将灵力瞬间凝结剑柄,哄的一声点亮整把短剑,紧接着清叱一声,带着火焰的剑被她用力一投掷,直直落入冰剑飞旋的中心。

喀嚓一声,低阶法器被搅断,再听数声喀嚓,又断成数截。

冰剑飞行的速度却慢了几慢,曲陵南看准时机,当即运起手掌,数道蓝色火球嗖嗖声投掷向冰剑上下左右四个方位,随即一个硕大的火球自双手中奇迹般地揉捏而起,轰隆一声,直直丢到冰剑之上,连同四个小火球顿时燃成一片,三昧真火威力非凡,瞬间将那冰剑整个笼罩在火光之中,冰水滴答融化。

裴明再不迟疑,驱飞而上,抢在冰剑落地之前飞过去将小姑娘拦腰抱起,飞扑到一旁。

他刚一落地,只听身后轰鸣巨响,整个讲经堂正殿大柱被冰剑撞塌,半间大殿顷刻间分崩离析,成为一堆断壁残垣。

众弟子惊魂未定之余,却听裴明一声惊呼:“师妹,小师妹!”

他们纷纷跑了过去,却见裴明抱在怀中的小姑娘脸色雪白如纸,小巧的嘴角间不断地溢出鲜血。

曲陵南感觉自己飘在半空。

宛若柳絮一般,一会有风吹东边就朝东边飘,一会有风朝西边吹就朝西边飘,这等经验新奇得紧,半点不随她心意,然而微风徐徐,四下温暖和煦,就这么漫无边际地飘来荡去也没啥不好。

她依稀是记得飘荡之前的事,跟琼华派那帮无事瞎嚷嚷,嚷半天又不见动手的小弟子们搀和着,最后还是她挑了其中一个打了一架,不曾想对方着实厉害,变幻出的冰剑霍霍生威,若不是她的驳火术还过得去,非血溅当场,搅成肉泥不可。

然那冰剑委实难对付,她于霎时间将浑身灵力运作暴涨,连连抛掷三昧真火,这等消耗已到经脉不堪重负的地步,故浑身灵力一旦抽空,整个人便如断线风筝,直直摔下。

接下的事就不是她该操心的了,小姑娘惬意地飘着,她心忖自己也算做了该做的事,拼尽全力打了一架,打不过便是打不过,怨不得旁人,更加怨不得自己个,回头想想,此生所打过的架,每场都用心用力,毫无遗憾,能做到这点也算值了。

曲陵南恍惚之间,似乎听见师傅的声音在前边喊,只是雾霭重重,月迷津渡,亦梦亦幻,不知所踪。

“小南儿……”

这回是真听见了,师傅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装模作样,可曲陵南却不由得满心欢喜,她左看右看,一片白茫茫中,哪里有师傅的踪迹。

“师傅你在哪啊,我瞧不见你。”

“我自然在应在之处。”

“那是哪啊?”

小姑娘偏着脑袋问,“你能说句明白话不?”

“不过一月不见,你怎的越发笨了。”

“哪里是我笨,分明是师傅你不肯好好说话。”

曲陵南高高兴兴地道,“师傅,你露个面呗,我有好多事要告诉你咧。”

孚琛不以为然地道:“就你这丫头片子,能有什么了不得的事?”

“有啊,这一月我做了可多事呢,”曲陵南板着手指头一样样说给她师傅听,“驳火术我有练啊,现下已会放火球哪。

太师傅给了我好大一个院子,到时候你随我住呗,我把最大最暖那间房给你,院中原本有棵大花树,可惜被我不慎给烧了,师傅你要爱瞧花花草草,到时咱们再种些好的便是;还有啊,我悄悄跟你说,那个叫毕璩的大师兄借着背书难为我,我一怒说打架吧,他又临阵退缩了,真是的。”

她不知不觉地坐了下来,这一个月所受委屈涌了上来,却又被咽了下去,她抱着膝盖,幽幽叹了口气,问:“师傅,咱们非跟这呆着么?

我不稀罕这里。”

孚琛沉默了一小会,柔声问:“为何?

可是有人欺侮于你?”

“那算什么事,”曲陵南不以为然地挥挥手,她皱眉道,“他们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们,两不相干,谁也不欠谁。

这的人多爱穷讲究,骂架的多,动手的少,也不知想些什么,难不成动动嘴皮子就能把对方怎样?

多余,还不若挽起袖子干一架痛快。

可我不喜欢这,不是因为这些个男男女女。”

她认真地思忖了一会,轻声道:“我不喜欢这,是因为这里不像我该呆的地方。

我有时候瞧着毕璩师兄他们吧,好看是好看,可好看得忒没劲,我要在这呆着,不是得变成他们那样么?

动不动讲规矩,拿辈分,比功法,比师尊,比谁修炼到几层几层什么的,成天为点小事争个没完,这样的日子过着有意思么?”

孚琛语气中带了笑意,温和地道:“是挺没意思。”

“是啊,”曲陵南一拍大腿,跳起来愤愤地道,“连个野鸡兔子的影儿都没见着,我想挖个陷阱捕头走兽的吧,还没动手就仿佛能听见毕璩师兄如何罗里吧嗦了,什么灵兽皆公物,什么门规不可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