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殷时宁听了一会儿,实在没听明白,遂放弃。

少年像是极冷,即便用这种……仿佛要将殷时宁融进体内的抱法,他也还是在哆嗦,四肢仿佛八爪鱼一般想尽办法往四下里唯一的热源身上蹭。

昏迷的人控制不好力道,殷时宁感觉自己肋骨都被他抱得生疼,挣扎又挣不脱,一时无奈。

然而没过多久,这人的体温就直转之下,很快变得像块冰;与此同时,人却诡异地燥热起来,不仅掀掉了身上的被褥,还想将殷时宁这张“人形被褥”也从床上掀下去。

殷时宁本就不结实,常年病弱的身体脆得跟张纸一般,被少年一推,饶是炕大也差点滚到地上。他好不容易站稳,看着床上的狼藉,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就一会儿工夫,能掀的东西全被那人扔了出去,他尤嫌不够,甚至拉开了自己的衣裳,妄图将皮也扒下来。那身穿了好几天的脏衣服也就罢了,胸前好好绑着的绷带也被他撕开,已经愈合的伤口重新见了血。

“别弄了……嘶。”

殷时宁企图阻拦,反被打到了手,疼得眼泪差点下来,当下也无语了。他瞪着那人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屋子,半晌,抱回来一只浴桶。

接着又到老头的院里打井水,为免打扰梁老头睡觉,他小心地放轻了手脚,忙得满头大汗。

近日夜里越来越温暖,也就越显得井水冰凉,殷时宁来回几次,努力打了半桶水,随后用一种“豁出去了”的心态,上炕同那伤患“殊死搏斗”,好不容易将人弄进浴桶中,以免他再因为燥热去扒自己伤口。

新崩裂的伤口不好泡水……但现在顾不上这么多了。

被放进浴桶,此人终于短暂地安静了下来,殷时宁没敢再睡,他擦擦自己被弄湿的衣服,裹了层被子坐在浴桶边看着对方。

他有预感,自己的苦难还没结束。

果然,约莫半个时辰以后,少年的体温又重新升高,同时变得哆嗦怕冷。还好殷时宁早有准备,手边就放着浴巾。他及时将人捞出来擦干,塞回被褥里。

无人就寝的炕上冰冷,屋里也没有别的取暖用品,见他抖得厉害,殷时宁只好自己躺到了床上,客串一把人形“热水袋”。

那两条胳膊很快缠了上来,殷时宁皱了皱眉,忍着疼不出声,心里盼着这个阶段早点过去。

不过这年轻人……个子还真高啊。

他被抱着不能动,仰起头,鼻尖就正好蹭到少年喉结上,看不清眉眼。因为觉得冒犯,殷时宁偏开了头,同时因为这别扭的姿势,脖子也跟着疼了起来。

“希望这孩子不是个狼心狗肺之徒……”殷时宁心想,“不然都对不起我费的这些工夫。”

循环以一个时辰为限,半个时辰冷,半个时辰热,殷时宁就在床上和浴桶边切换着,伺候这位病得要死要活的祖宗。

好在临近天明时,此人终于好转了些,虽说循环还在继续,但不像先前那么严重,殷时宁看他能离人了,就到隔壁去取来了工具和伤药,给他那些新弄出来的伤口包扎。

做完这些,他累得一根手指头都不愿意多动,懒得再收拾更衣,直接上床睡下了。

·

然而他没能睡多久,好像就是刚闭眼,就被一阵窒息感惊醒了。

一睁眼,先是对上了一双森寒的眼睛,殷时宁清醒过来,看见那位他伺候了一夜的祖宗撑在他上方,满脸防备之色,一只手紧扣他的咽喉。

极具压迫感的阴影投下。

他声音压得很低:“你是什么人?”

话音中有种一触即发的紧绷,好像殷时宁只要说错一个字,他就会将其灭杀。

殷时宁掰他的手掰不开,五官全都皱在一起,奋力挣扎,换来的却是那只手逐渐收紧。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勉力从嗓中挤出几个缺乏空气的字:“说……不……了……”

“话”字还没出口,那只手倒是松了松。

一口新鲜空气进肚,殷时宁呛得双眼通红,半晌才道:“……你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咳咳……救命恩人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