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嚣厉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设想过的、憧憬过的草长莺飞和甜言蜜语。

夜里的时间凝固一般,一页一页,那展望一直写到了十年后,最后一页写了龙飞凤舞的几行字:“一十年已过,暂停笔到此。与君交杯欢,长夜解衣宽。汝亲亲小草落款,见之必须亲亲小草,啾。”

故事到此结束,所有光线消失,嚣厉以为它们会飞回匣子里保持原样,可是他没想到,纷纷扬扬的纸张在空中骤然燃烧。他来不及伸出手去挽留那些本该发生的未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化为灰烬,而后消失得干干净净。

嚣厉一点灰烬也没捉到,一低头咳出满桌血点。

再一抬眼,整座竹屋里,到处都是那小草妖的踪迹。他在眼前走,他在眼前坐,他在眼前笑着伸手索求拥抱亲昵:“嚣厉,我喜欢你呀。”

嚣厉压制不住涌上喉头的血腥,他狼狈地捂住心口跌跌撞撞地离开竹屋。门前月光满地,屋檐下的风铃唱丧,眼前不远处站着一个提着酒坛的小草妖,言笑晏晏地冲他招手。

嚣厉走下台阶,心头血滴了满阶。

“晗色。”

他喃喃着向那幻象走去,满天的月光忽然被踏碎,一个人影降落到他面前,碎了他的无暇幻象。

“你不好好躺在床上,跑出来干什么?”

嚣厉顷刻间清醒,抬眼看到眼前背着一个小包袱的观涛,眉头便拧了:“你怎么回来了,我不是让你走吗?”

观涛哟嚯一声:“行了,我看你还是挺精神的。为什么不走?我回来就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儿,老子他娘的出不去了。”

嚣厉站在满地血腥里,眉目亦沾了血腥气息:“嗯?”

“山外出大事了主上,得赶紧把其他兄弟都叫出来,仙门七大宗像是动了真格,正在连夜设阵围山。”观涛拍拍包袱,又一脸疑惑,“七大宗到底是怎么回事?鸣浮山外不是设了迷障吗,这群仙门的老家伙怎么突然找到通往这里的路了?”

嚣厉默了片刻:“迷障只对鸣浮山之外的人有效,对世代生活在鸣浮地界里的凡人没有效果,那群人的祖辈受山神庇佑,福泽不灭。”

观涛皱了眉,似乎是不相信世间还有神的论调,他只说自己亲眼看到的:“我还看到雷宗把他们压箱底的开天炮搬了出来,你现在伤成这个德性,鸣浮山的结界顶得住那炮火吗?”

“把他们轰回去就是了。”嚣厉扭头走向竹屋,“你正好趁乱出鸣浮山去。”

观涛整整身上的小包袱,露出个牙疼的表情:“我觉得我还是留下来帮忙比较好。七大宗也就算了,反正都是群乌合之众,你猜猜我还看见了谁?”

嚣厉懒得搭他的茬,撩衣坐在台阶上,静静地等他自己说。

观涛踟蹰了一会,一口低音炮沧桑不已:“主上,我前主子,你老舅,他也来了。”

嚣厉捂着心口的指间渗着血,依然无动于衷。

观涛认真道:“嚣厉,久寇老前辈掺和进来,就怕你真躲不过这一劫了。”

夜深,木先生回了他自己的住处,晗色自己坐在药舍的门槛上吹夜风,倚着小破门看夜幕繁星。这是第一个脱离鸣浮山的夜晚,理应欣喜若狂,但他一时竟抑制不住心酸。

他回想鸣浮山里一年多的日子,试图想从贫瘠得可怜的过往里找点混迹红尘的经验,但那些经验和今天出来的经历一比,顿觉毫无用武之地。他心智不够坚定,头发短见识也短。

他想自保,想生活,想纵欢。

晗色抠抠脚,忍不住自言自语:“可我以后又该去哪儿呢?这人间路不好走啊。”

“哪里不好走呢?”

头顶上忽然传来一个略熟悉的声音,晗色抬头一望,只见那笑意欠揍的甄业章御剑立在月辉下,怎么看怎么讨人厌。

晗色假装被吓了一跳地啊出声,心里对他的警惕越发浓厚。他自己待在这,老半天也没察觉到周围有灵力波动,结果这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出现在头顶上,可见修为不弱。

他竖起大拇指敷衍地捧臭脚:“甄仙君真不愧是真仙君,大晚上居然还能飞,眼睛真好使!突然出来差点把我吓死了!”

甄业章笑了两声,御剑飞到他面前去:“没事。修仙之人自有法门,就算真不小心把曹兄弟吓死了,我也能施法将你的魂魄拉回来。”

晗色大晚上听出了鸡皮疙瘩:“哈哈,哈哈,这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