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很小,又是恰巧经过最为喧哗的地方,习进南并没有听到。她半合了眼,也陷入沉默。
习进南一路抱她上车,又利落地落了车锁。聂染青巴巴地看着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蜜子呢?”
他探过身子给她系上安全带,聂染青盯着他蓦然放大的面庞,听到他闷声说:“她先走了。”
她舔了舔干燥的唇,很认真地说:“她不会先走的,她说过不会忘记我的。”
习进南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兀自发动车子,聂染青却伸手去解安全带,她喝醉以后笨手笨脚,弄了很久都没有成功,再抬头的时候车子已经驶出去很远。聂染青瞪着他,说:“我要下车。”
习进南耐住性子问:“你下车做什么?”
“我要去找蜜子。”
习进南勉强压住怒气,但是听起来仍旧阴沉沉地:“你找她做什么?”
此时的聂染青力气变小,胆子却变大。在往常,习进南若是以这种语气和她说话,她绝对不会反驳。可是现在她却“哼”了一声,脾气拗上来,谁都挡不住:“要你管。”
结果换来的是习进南更加急速的飙车。
醉酒后的聂染青十分难缠。她在车上嚷着下车,下车的时候却又不配合。她迷迷糊糊,跌跌撞撞,却又执拗得不肯被扶着。她揪着两侧的花枝走过去,绿叶纷纷跟着落下来,她走了一路,叶子就掉了一路。
她明明走不稳,可习进南一近身她就一脸戒备地看着他,就像是一只小刺猬。
后来他索性放弃,在后面看着她一步步踏上台阶,她穿着高跟鞋十分不便,后来一下子崴了脚,眼看就要倒下去,却在落地前被习进南稳稳扶住。
她说了一声“谢谢”,习进南叹息一声,懒得再顾虑她的抗议,直接半搂半抱着聂染青进屋。趁着他开灯的空当,聂染青摆脱掉他的扶持,踢掉难受得要命的高跟鞋,自己低着头,扶着墙壁朝卧室走去。
她直接扑到了c黄上,后面习进南跟上来,抱着双臂冷着一张脸看着醉得一脸迷糊的聂染青。
聂染青抱着枕头歪着脑袋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你一直站着不累么?”
她看着他走过来,又接着说:“你为什么不笑?”
习进南挨着她坐下来,目光莫测,只是越发黝黯。聂染青忽然伸出自己的手给他看,她的手举得高高的,半撑起身子给他指着一处关节:“你看到了么?这是我最讨厌的伤疤了。初中的时候我和她吵架,到课间跑步的时候,聂染兮绊倒我以后留下的。”
疤痕十分浅,加之卧室内灯光柔和,其实已经看不到。聂染青继续说:“不过后来,我就也绊倒了她。她磕到的不是手,是脸。你看,我们就是这么过来的。其实我知道她绊倒我不是故意的,可是我磕到以后她一点都不同情。一切都是偶然啊,可是呢,如果偶然一年一件的话,我们这二十年也就累积了不少的恩怨了。我和聂染兮,总是错过啊,我和她什么都争,其实她自己都不一定知道她争的到底为什么。我们多么像啊,固执,然后后悔,可惜我们不是亲姐妹。”
她这一番话说得并不连贯,甚至吐字不清。她的表情很悲伤,白皙的脸庞此时更加苍白。习进南叹了一口气,把她抱在腿上,他的手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摩挲,良久才低低地开口:“然后呢,你觉得很难过?”
“我不知道,”聂染青缓缓摇头,“我就是觉得心里空了很大很大一块,”她比划着,“很空很空。”
聂染青喝醉以后连说话的口吻都变得不一样。话匣子被打开,她接着说,“蜜子说,女孩子最大的优点就是心细,最大的缺点就是心眼太小。聂染兮总是信奉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但是呢,她给别人挖了一个坑,自己也跟着跳下去了。她到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得到,”她的声音低下去,“可是,我也把所有的都失去了。”
习进南的喉咙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
“聂染兮不就是觉得,她从小一直喜欢陆沛,可是得不到不甘心么。可是她得到了又有什么开心的,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聂染青说,“比如说,我在上大学的时候看中了一件风衣,当时没有带钱,所以就没有买。后来一直惦记着,再后来,我过生日,陆沛给我买了。我却发现那件风衣并不是特别好看,而且是白色的,很容易脏掉。”
她感到腰间瞬间被收紧,不舒服地微微挣脱,却被收得更紧,她拧着眉毛看着那双手,决定不去理会,继续慢慢地说,“蜜子还说,你比陆沛要好。可是那是因为她只能远远看着你,陆沛有缺点啊,可是我比陆沛的缺点还要多。但是呢,你不也照样有遗憾,上帝都是公平的,绝对不会造出比他更完美的苹果。这世界上最缺少的东西就是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