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与他分别后不久,便传出了他在南阳起兵的消息。时天下豪壮之士纷纷揭竿而起,遥遥呼应。到我十五岁那年秋天,他终于攻破了长安。他率兵闯进未央宫时,始建皇帝就在宝座前刎颈自尽了。

众人将始建皇帝的尸身拖下宝座,扯下军旗披在戾帝的身上,他便在未央前殿的瓦砾废墟中,坐上了那个仍浸在血泊中的座椅,登基称帝。昔日被始建皇帝满天下追捕的楚王王孙,终于应了当年的谶语,夺取了天下。

而彼时,因为舅舅稳居邯郸,按兵不动,河北之地超然于乱世之中,仍是片乐土。至少邯郸沈府内院,我的晴雪阁里,静好无事。阖府上下所为之忙碌的,是我即将到来的及笄之礼。

我虽比不上姑姑们的美貌与才情,却也沾了北沈家“世家好妇”名声的光,四面来求亲的高门子弟,几乎要踏破了沈家的门槛。父亲有意将我嫁进河东避难而来的卫家,卫家阿秀与我自小起长大,已是一表人才。

然而舅舅看不起卫秀文弱优柔,说他已为我寻觅了个好人,虽门第不显,却是不世出的英雄豪杰,到时会让我亲自看看。

父亲问是哪家的子弟,我在屏后偷偷的听,只听到个“苏”字。

九月初九日,重阳佳节,我的生辰。

本该是登高的晴日,这天却秋阴不散。河北沈家邀了;满座高朋,却只不足半数人来赴宴。因为戾帝的使者来到沈府,答谢我的救命之恩。那人只带了十余亲兵前来,却人人说他有天

神般威严的仪容,令人不敢目犯。他命亲兵执刀互在沈府门前,只身人在席间谈笑,得知沈家有女待嫁,便解下腰间佩剑为礼,向父亲询问我的闺名与八字,开口求娶。

父亲气恼得拂袖而去。舅舅却与他把酒对饮,言谈葚欢。

我猜想他大约就是舅舅先前提到的人。这般干净利索、不拘于礼的作为,实在让我好奇得紧,便想偷偷的去看眼。结果半路遇上父亲,被丫鬟们强架回去。

红叶代我去看了眼,回来说那个人支颐微笑,眉梢眼角的风流恣意,令屋子伺候的丫鬟们都飞红了脸颊。他与舅舅谈笑风生,席间坐的名门贵自尽数被比进尘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