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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昆明我坐的夜宵大巴,车厢里满是来自全球的臭袜子味、香水味和浓烈体味。我的嗅觉在杀伤力如此强悍的气味中不堪忍受自行了断了。于是我认识到,再重口味,只要习惯也就那回事了。

我的铺靠近车尾,是上铺,车上灯熄灭前,最后一排的连铺上印度人欧洲人美国人中国人和乐融融齐声欢唱,我下铺的农民工兄弟合着他们的歌打着雷一样的鼾。如此蔓妙的环境里我只能塞上了耳机,沉浸到我那小小p3的世界里。

“应该爱着你紧紧握你的手,应该抱着你从此不让你走,应让轻轻吻你不让你说错,应该静静守住给你的承诺,应该趁着还年轻好好感动,应该把握每次眼神的交错,应该说,应该做,应该爱过就忍住不放你走。”

我在杨乃文的《应该》里半梦半醒。这一次旅行,就这样画上了句点。

十二宫·第五章

去泸沽湖时一片晴好,只有几段在修路的地方,让心情稍微打了点折扣。

司机说这条路塌方是常有的事,雨季会特别难走,每年固定都会出几条人命,但是一旦有人罹难,一年中后面的日子就只会有惊无险。难道老天爷也搞限量销售么?这属于不可解释的怪力乱神?或者只是人为夸大的乡野传奇?有些东西,众口铄金,三人成虎。

当年的我反正我只是个年纪轻轻的过客,听着司机一路的添油加醋心想着只要不成为这里的孤魂野鬼就行——虽然多年后还是不幸实现了。在此感谢吴沉水小姐把我的魂魄从云南召了回来,阿弥陀佛。

乘客们听得聚精会神,终于有人忍不住问:“师傅今年老天爷名额用了么?”导游哈哈大笑:“今年的事很诡异哦。”

“那是辆越野车。”司机眉飞色舞地开始说了,“车上是一家人,孩子在读大学。当时塌方的时候堵车。停车的时候有只老鹰停在车上,怎么赶都不飞走——这事很诡异是不?男人急了,就把那只老鹰打死了,终于又能上路了。再后来,这车就翻下山沟去了。全家都没了。”

于是我心里刚悬起来的那块石头轻轻安稳着地了。这不算幸灾乐祸吧?劫后余生,固然会同情遇难者,但心中欢乐这种事也是必然存在的。虽然觉得未必是真的,但莫名我的心里还是对云南的山多了些敬畏感。山真的是有神灵守护的么?神灵真的会给予人启示么?

也许老大说的是对的,但我现在已经选择了泸沽湖。木已成舟,还是和老伍好好的享受湖光山色吧。

司机继续说着山里的事,每年翻下去的车不少,车主只能以贱价卖出——因为他们根本没办法再让车回到路上。而买下的人就把车在山沟里就地拆卸成零件再倒卖。形成了一条发达的一条龙产业——汽车再造业。本来颇悲剧的事就这样一下子变成了喜剧。我们一车人就这样在司机大叔的谈天说地里翻山越岭,憋着上不了厕所的苦难也稍许减轻了些。

到落水村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进山的时候鸟瞰到湖的全景,东南面草海一片碧绿,湖面倒映着蓝天的颜色,犹如蓝宝石,湖的中央矗立着几个小岛。岸周围散落着几个村落,炊烟冉冉升起。落水就在离我们最最远的地方,小小的一块角,靠近四川和云南的边境。我心里有些得意没来错地方,这当真是属于我的桃源仙境。老大那边怎么样呢?有没有看到日照金顶?就不得而知了。

我们住的客栈老板叫扎西,30多岁,当过喇嘛、流浪歌手、城市打工仔,如今回到自己故乡经营自己的小客栈。

扎西的藏语意思是吉祥,藏族里最平凡不过的名字,就如我们的张三李四。他高大英俊,脸上因为日晒风吹却有着刀刻一样的皱纹,周围总是围着城里来的姑娘,双手托腮,天真微笑,黑长直发像瀑布,白t平胸麻长裙,宛若一只只小绵羊,双眼里倒满是狼一样的目光。贪婪地吸吮着扎西告诉她们的一段段往事,唱给她们的一首首歌。扎西就像太阳一样发着光和热,我们两个快要瞎了,一群女人们快要烧了。

“扎西你生日几号啊?”“扎西你几岁啊?”“扎西你有女朋友吗?”“扎西你是天秤座的啊?我们很配的诶!”“天秤座据说是帅哥美女最多的星座哦!我觉得好准哦!”……

我和老伍在一群披着羊皮的狼群中夺命而逃。两个人在罕无人迹的湖边慢慢走着看着夕阳在远方缓缓落下,泸沽湖有山的环绕,所以太阳在视线里消失的时候天还不是很暗。我们两个都有种出世的幻觉,默不作声,各自发呆。老伍在想要等的那个人么?我该想谁?脑海里过了一遍我的那些花儿们,她们都面目模糊,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她们的脸。一张张书页翻过,最后定格在吴沉水,只有她的脸是清晰的,如同这泸沽湖的水一样纯净。那是我最好的时光,没有杂质,尚未开化。对她而言呢?对老大而言呢?突然间,泸沽湖失去了它的蓝色,变得混沌而又灰暗。太阳终于沉到了地平线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