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种话,萧淮旭在心里冷笑,面上却是重重点头,笑的没有一点阴霾。“娘亲,我会的!”

“清荷,怎么又带淮旭来终岁阁看景了?”从门口走进来一个还穿着龙袍的男子,那是他的父皇,每日下了早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他的皇后。这是个很可怕的男人,萧淮旭一见到他就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从娘亲的膝上滑了下来,坐在一边看他们说话。

“清荷,我今日请父亲来看你,可是……被拒绝了,我很抱歉,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萧淮旭冷眼看着这个被自己称作父皇的男人,摆出一副愧疚的表情看着娘亲说。萧淮旭猜得到,父皇说的这件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他千方百计的想要阻挠娘亲和柳家的任何人接触,又怎么会去做这种事。

而他的娘亲,也就真的从来没发觉这个男人在骗她,闻言虽然难过,却也只是摇摇头安慰他:“不用再问了,父亲不愿见我,就不要为难他们了。你也不要觉得抱歉,是我心甘情愿的。”

萧淮旭垂下眼不想再看,他每一次,每一次都这样听着类似的对话。

父皇送了娘亲回去休息后,脸上的笑一下子就消失了,冷下声音对他道:“谁让你坐在你母后膝上。”

萧淮旭没有慌,习以为常的跪下,“父皇,儿臣错了。”他觉得父皇几乎像个疯子,见不得任何人靠近母后,所有伺候的宫人只要母后稍稍对谁好了些,那人就绝对活不了多久,就连他这个儿子,这男人也不喜欢他太接近娘亲。可他在娘亲面前,又是一个温和好说话的样子。

“你母后又与你说了柳家的事?让你日后照顾柳家。”

“是。”

“我曾经和你说过的事不需要我重复第二遍吧。”

“是,父皇。”

萧淮旭低着头,神色冷漠的一点都不像个孩子,声音硬邦邦的。他的父皇对他说的话,和娘亲说得恰好相反,他让他忘掉娘亲说的那些,他告诉他柳家迟早有一天会没落。他的父母相爱却又心思不同,他就是在这么个奇怪的环境里长大的。

再小一些的时候他还不懂事,无意间听到了父皇和人谈起怎么灭掉柳家。为了不让他在他娘亲面前胡乱说起,他的父皇就把他关了起来。对娘亲说送他去习武锻炼,实际上把他在一个没人的地方足足关了两个月,让他深刻的记住了,什么话该在娘亲面前说,什么话不该说。他好像就是在那时候,突然从一个懵懂的孩子长大了,即使他那时候也才六岁而已。

事情瞒久了,总是纸包不住火的。父皇的心思有一日还是被娘亲知道了。

那是萧淮旭第一次看到一向温柔,说话都从来不大声的娘亲那么歇斯底里。她接受不了自己爱着的男人骗了她这么久,接受不了他想要杀了她同样爱着的家人。她抓着父皇的衣服,从最开始的激动气愤变成哀求。

父皇也是第一次没有对娘亲轻言细语,虽然眼里有不忍和愧色,却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想法。他说:“南朝的皇帝是我,可是我的子民只知柳绍棣将军,他们拥戴他,南朝兵马几乎都在他手中,只要想到这个,我睡都不能睡得安稳。”

“可是父亲绝对没有谋逆之心!”

“那不代表日后没有。”

“要如何你才肯放过父亲,如果他放弃兵权放弃这一切呢?”

父皇没有说话,萧淮旭却很清楚,不论如何,父皇都不会放过柳家。战事已经平定了差不多十年,南朝安定了也就不再需要这么个被称作军神的男人。父皇不仅不愿放过柳家,反而要用罪名抹黑柳家,柳家在南朝子民的眼中曾经有多好,父皇就要让他们罪名多重。

他的娘亲也终于明白了过来,从那日之后再也不愿见这个男人,不愿和他说一句话。而父皇也露出了他藏了许久的残忍一面,将娘亲囚禁在深宫中,不让她往外面传一点消息,也不让宫人和她稍稍接近。萧淮旭是唯一能去见她的人,于是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娘亲一日一日的消瘦下来,短短几月就像是枯萎的花。

萧淮旭看着娘亲憔悴生病,看着父皇担忧焦躁,看着他们互相折磨,忽然觉得荒诞却又莫名松了一口气。本该就是如此,何必要像之前那样披着一层皮,做出惹人厌恶的样子。

他的父皇常去看娘亲,可是她不愿意见他,只要见到他就病的更加严重,几次之后萧淮旭看到那个让他害怕的男人惶恐小心的,只敢在半夜娘亲睡着的时候才敢去看她几眼。萧淮旭觉得好笑又解气,也是那时候开始,萧淮旭觉得自己或许也是个小疯子。没错,他的父皇是个疯子,他是他的孩子,自然也是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