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棠在缀衣和桃叶视死如归的眼神中,摘下了头上身上沉重的珠翠金银,沉默的换上了宫女的衣裳,跟着秦束从偏门离开了慈安宫。应该是他打点好了,一路上都没碰见守卫。

“娘娘,奴才在西门外准备了马车还有一些金银细软,待会儿到了那边,用腰牌出了门,娘娘就坐上马车去奴才一个庄子上暂避风头,等风声过了就安全了。”秦束一边快步的走着,一边扭头低声和后面的柳清棠说道。

柳清棠走在他身后,看着他低敛着眉目,深蓝色的衣角在这深秋的风里荡起一个勾儿。她觉得这些年来,从来没看清过这个人。她也从没想过看清他,毕竟只是一个奴才罢了,而如今,更是没有了这个机会。她很清楚,她能走,他却走不了,等着他的只有一个死。

“去这边搜查,守住那边的门!”清晰的吆喝传来,秦束脚步一顿,带着柳清棠弯进了一处假山。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奴才去引开他们。这里离西门不远,那里都已经打点好,等奴才走后,娘娘再趁机过去。”秦束匆匆说完就离开了,柳清棠没来得及说什么,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到现在她还不清楚他为什么会救他,甚至情愿放弃生命。

外面的声响渐渐小了,柳清棠咬咬牙低头从假山里走出来向西门走去。眼看到了那扇朱红色的大门跟前,后面的追兵却已经赶到了。

生死只在一线之隔,该来的还是会来,只是可惜了秦束的一番苦心,她仍旧是没逃过。柳清棠没有挣扎的任由自己被押着走回慈安宫,面无表情。或许她死了,她宫里那些伺候了她这么久的奴才们就不用枉死了。

这么多年,她其实也累了。

走过一处狭长宫道,柳清棠一怔。她看到那蜷在青石路上,一身蓝衣沾满了血渍的秦束,和他旁边两个拿着剑的侍卫。

“等等,让哀家和他说会子话。”走到秦束身边,柳清棠深吸一口气淡然道。

毕竟执掌朝政十几年,一时之间这些侍卫太监都被她的气势摄住,没敢阻拦的站在旁边。

柳清棠蹲下身去看着秦束的脸。说来好笑,这大概是柳清棠第一次这么清楚的看到他的脸。

这么久以来,在她的印象里,秦束就是一个低着头的影子。好像是曾经因为她说不喜他的脸上常年不变的阴冷神色,他就听话不过的再也没有抬头直视过她,就为了不让她感到不快。就算偶尔回话时会抬头,也是很快的重新低下去,从没让她看清过他的神色。

曾经,柳清棠以为这是一个听话的奴才该做的,但是如今她却觉出了些其他的意味。

秦束还没有死,但是也快了,看见柳清棠后他半阖的眼猛地睁开。他躺在血泊中,脸被寒风吹得泛青,努力的仰头看她,嘴巴张张合合。

柳清棠凑近了才从他嘴里听到了些支离破碎的话语,他说:“奴才无能,没能救下太后娘娘,今生不能再侍奉娘娘左右,只愿到了地下再为娘娘做牛做马。”

他说完,定定看着她,这许是他第一次这么大胆的看着她。柳清棠和他对视着,眼里泛出些波澜,而后秦束很快就含笑去了。

他嘴角那抹僵硬的笑意让柳清棠无来由的觉得内心一阵震动。秦束的眼睛并没有阖上,柳清棠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以及头顶上灰暗的天空,搅得那双眼睛里一片浑浊。

柳清棠站起身,单薄的身子沿着宫墙走远。身后秦束的尸体被两个太监拖走,那滩刺目的血迹也很快就被洗刷干净了。

元宁十五年,太后逝于慈安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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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您醒了,时辰还没到,要再躺会儿吗?”柳清棠在床上一个翻身睁开眼,就听见伺候在薄帘后的缀衣上前一步在帘外轻声道。

柳清棠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是她的寝殿。可是明明她已经喝下了皇帝赐的鸠酒,按说应该已经死了,如今这又是怎么回事?

“太后娘娘?”见柳清棠许久不做声,帘外的缀衣又疑惑的轻唤了一声。

“什么时辰了?”柳清棠拥被坐起来,摸着自己温热的手臂,尽量让自己装作淡然的问。死而复生这种情况,她也只在民间话本里听说过,如今自己亲身体验了一回,怎能不感到骇然。

“卯初呢,平日里都是卯正才起,娘娘可是昨夜里睡得不好?”缀衣问的小心翼翼。

“头是有些晕,不太清楚,这会子连现在是元宁几年都模糊。”柳清棠扶着额,状似无意的道。

缀衣马上就回答道:“今个是元宁五年呢,十月初九。奴婢要不要去给娘娘唤太医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