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第119章

这一年的秋天,尉迟修与刘远道被斩首。

因着他们家人早已被发配营中做苦役,无人殓尸,许清嘉花钱雇人收殓下葬,入土为安。

很多人不能理解,总觉得这二人罪有应得,特别是曾经陷害过许清嘉,唯独傅开朗赞他有君子之风。

胡娇如今“悍名远播”,听到丈夫忽然之间作出这么善良的举动,她不免一怔,对此却也不是不能理解。

譬如恩怨、爱恨、情仇,譬如权欲、财富、争斗……很多东西只是在肉身这个载体之上才会发生,等到肉身消亡,不再存活于世间,这些东西也随之消散,不复存在。

许清嘉与尉迟修以及刘远道的恩恩怨怨,都随着这二人被斩首而烟消云散,他所做的,只是对人的肉身暴晒而无人收殓,基于人道主义的怜悯而做出的一种善意的举措。

无关恩怨。

重要的不是这个死去的人是谁,或者他生前与许清嘉有过多少恶意,而是这仅仅只是无人收殓身首异处的人的一具尸体,许清嘉看到了,就这么很自然的做了。

胡娇相信,就算不是这两个人,只是路边两名倒伏的乞丐,他也会这么做。

有时候人就是很奇怪的生物。

她认识这个男人十几年,与之成亲十年,两个人共同生活了十年,就算他装了一脑袋的博学多识,民生百计,官场生存录……等等各种生存必备技能,可是她仍然能够透过表象看到本质。

本质上,他仍然是个悲天悯人一腔热血的书生。

让她说他什么好呢?

是笑他傻还是敬佩他胸怀宽广?

静静伏在他胸前,听着他胸膛里有节奏的心跳声,胡娇唯觉庆幸,这个男人与她的生命紧紧相连,并且有一颗坚毅温暖的心。

同年十月初,吐蕃军绕过定边军驻地,直击云南郡数县,消息传来的时候,听说已经有三县沦陷,吐蕃军在数县烧杀抢掠,无数百姓深受其害。

十月中,吐蕃赞普赤德祖赞带军包围了云南郡府。

城内兵勇差役两千,剩下的就是未曾受过训练的百姓与官员,而城下两万铁骑,乃是城内十倍,且还是骁勇善战之辈,都是战场上杀过人的,而城内这些兵勇差役却连血都没见过的,其中差距可想而知。

而这两千兵勇差役也并不曾受过对战的系统训练,也许甚至连定边军中战士也不及万一,还要分往四个城楼去守,每个城楼只有五百人。

城内百姓尽皆惶惶。

傅开朗带着众官员前往城楼之上观战,见得下面军帐连绵,而赤德祖赞的金帐被许多小帐篷众星拱月围在当间,而城下烈马嘶鸣,吐蕃人谈笑指点,似云南郡尽在囊中,令得城楼之上的官员顿时心惊不已。

整个云南郡的官员,大部分走的都是文官的路子,真要与人上阵杀敌,自己还没动手先被吐蕃人砍了。

这些人当中,唯有高正算是以武身进阶,花钱活动了个县尉,此后升职也走的不是文吏的路子。

但独木难支,指望着高正带这城内两千兵勇衙差为一城百姓谋求生路,无异于痴人说梦。

傅开朗的眉头皱的死紧,许清嘉站在他身侧,也是皱眉深思。

目下只盼定边军能够得到消息尽快赶来驰援。

现在城内的人能做的,唯有守城。

各府官眷们此前还在进行着美好的赏花,交流育儿,御夫,八卦的聚会,因为傅夫人为人很是谦和,而其余的人性子都算好相片,云南郡官眷竟然出人意料的相处十分愉快。

就在大家以为生活就会这样平稳的继续下去,顶多关心关心丈夫的仕途,孩子的学业,以及苦恼家中新添的美人太过娇媚(许通判家无此烦恼,通判夫人的粗暴足以吓退任何一个试图觊觎许通判的女子),吐蕃人今年跑了特别远的路来打秋草。

于是大家的平静生活立刻被打破了。

胡娇最先做的是清点家中存粮。

战争甫起,城池被围,粮价定然飞涨,假如在粮价没涨起来之前,城破了,那大家都不需要粮食了。

但是如果很庆幸的城池没破,大家需要死守城门,那么粮价飞涨势不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