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页

上好的五花肉是真正意义上的五花,三层肥,两层瘦,里头多余的油脂被全部烹进汤汁里,炖煮至皮酥肉烂时,中间那两层瘦肉却是纹理相连,入口不腻,肥肉恰到好处地和瘦肉的香气糅合到一处,越嚼越香。

顾屿连吃了四五块,才算是放下了筷子,陈若弱规规矩矩地喝着粥,时不时自以为没被发现地抬头看他一眼,烛光昏黄,似乎给她周身笼上了一层薄雾,映照得她神色温柔,顾屿唇角翘了翘,忽然很想摸一摸她的脸颊。

庄生晓梦迷蝴蝶……这一切,美好得几乎有些不真实,似梦似真,让人沉醉。

黄粱梦里那些唾骂恨极的眼神和言语一点一滴浮现在他眼前,又慢慢地消散而去,顾屿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他叹了一口气,抬手抚上陈若弱的脸颊,对她笑了一下。

他从前想过要做很多事,若从文,当傲骨铮铮,惩奸除贪,澄清玉宇,若从武,当领兵征战,浴血沙场,保家卫国,后来就只想要一家团圆,夫妻白头,虽然这愿望来得迟了一些,但尘世间千百转,他想要的,终究还是回到了他手里。

第十六章 对账

在将军府住了一夜,并无波折,陈若弱的床榻不大,两个人睡不开,只得让顾屿去睡外间,好在他也不在意这个,隔日天明,用过一顿早膳,陈青临亲自把两人送到门口,镇国公府的车驾已经在外面等了半晌。

今日是大朝会,陈青临请了朝假,镇国公却是已经收拾齐整上朝去了,穿过外堂,再过花园假山,绕过长长回廊,就到了内院,顾屿的住处原先只是个临近正堂的小院,且他游学在外数年,几乎荒废。如今成婚,才改在正堂左侧的听霜院,把那小院挪给了顾峻住着。

说起顾峻,顾屿叫了丫头来问过才知道,原本昨日就该被放出来的顾峻,现下还在祠堂抄家规,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就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何况顾峻那个小身板,顾屿蹙眉,让陈若弱留在听霜院,他自去了祠堂。

顾家人丁单薄,传到如今只有寥寥几点血脉存世,镇国公是这一代的族长,自初代镇国公在京城立足起,族中的祠堂就从桑梓迁移过来,一直到现在。

祠堂里烟火缭绕,顾屿进来的时候,顾峻手边抄好的家规已经放了一整叠,顾氏家规全篇不长,只有千余字,顾峻小时候被罚抄的次数太多,多到他现在几乎能倒着背下来,这会儿他强撑着睡意跪在蒲团上,一边打哈欠一边闭着眼睛在纸上写写划划。

叠得整齐的那一堆家规最上面,顾峻的字迹工整又漂亮,是标准的台阁体,而他面前散乱的一大片,字迹就十分放飞自我了,有的是压根看不出字形的草书,有的是又急又快的一字连笔,顾屿走近时,不慎踩到一张,拿起一看,却是半张狂草,半张似乎是气急了描来发泄的小人头像,勉强能看出是个女子的样子,梳着两边翘起的扫把头,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得意地大张,露出一口尖尖的牙齿。

那奇形怪状的小人脸上,还有一大片滴落的墨渍,也不知是不是画到一半睡着了蹭上去的。

顾峻看上去实在是困得很厉害了,顾屿进来的脚步声他都没有发觉,墨汁早已干透的笔尖随意地涂抹出几行根本不存在的字来,就把那张纸挥到一边,仍旧闭着眼睛在新的纸上挥笔。

前日陈若弱差人送来的食盒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糕点这东西甜腻,她送来的又多,顾峻起初强撑着不吃,后来夜里饿得抓心挠肺,还是打开吃了,冷透的甜心糕滋味虽然不如刚出笼时好吃,但几个下去,着实很能饱腹。

顾峻不饿,就是困,从小被父兄和姐姐娇惯到大,把他养出个少爷脾气的同时,又有一份实心眼,他不知道镇国公只是想给他个教训,让他闭门思过,只以为抄完家规就没事了,相对的,他觉得五百遍家规抄完他就可以出去,于是拼了命地抄,抄到眼前冒金花都不肯睡。

直到顾屿走到近前,顾峻才反应过来,猛然回头,一见顾屿,他就瞪圆了眼睛,“大哥!”

“别撑了,回房去睡,爹去上朝了,等他回来我跟他说。”顾屿拍了拍顾峻的后背,语气温和道:“爹问起你,你就认个错,事情就算过去了。”

顾峻吃不了苦,气性也不大,熬了一天一夜,正是精神松懈的时候,闻言揉了揉眼睛,有些委屈地说道:“我知道我不该把大哥跟我说的话告诉婉君表妹,可是咱们两家往来那么多年,我把她当成亲妹妹看,一时半会儿就要断了,你跟爹又不告诉我婉君表妹到底做了什么错事,我是真的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