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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太尉明白了,李信不可能饶了自己的。他的私兵跟李信追来的大军战到一起,程太尉再不敢多话,一瘸一拐地爬起来,不要命地往身后的方向跑去。李信再次搭弓,箭再次对上了程太尉。

砰!砰!砰!

连射三箭。

一箭射中程太尉的左腿,一箭射中右腿,还有一箭本对着对方心脏正后方,却被忠心的扑过去的手下挡住了。程太尉看也不敢看,他倒在地上,双腿无力,手攀着泥土往远方爬。发冠已在逃亡中丢了,衣上脸上全是泥点,银发斑斑,这个一力求生的程太尉,脱去了那些光鲜的外表,也不过是个垂垂老矣的老人而已。

老人眼中流泪,不敢回头看李信,口里却还在哭饶:“放了我吧,我已经不能对你造成什么影响了。我已经没兵了,我不可能再阻拦你了……”

李信说:“放了你,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如何瞑目?!”

李信箭搭于弦上,说:“我回长安,就是想问一问你,你可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愧疚?为了你想要的利益,谁都能牺牲么?!”

程太尉爬不动了,李信的箭迟迟没有到来。他爬起来坐下,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郎君。程太尉忽然大笑起来:“那又怎样?!我不择手段么?我拳拳爱国之心,焉是你这种蝼蚁能理解的?你日后不会成为第二个我吗?”

“你看着吧,今日你如何对我,日后就……”

他极尽谩骂之能事,想要激怒李信,想让李信愤恨不平。他自己死期已至,他也不要李信比他好过一二分!只言片语,若是能引得李信大怒悲愤,让他想起他多么的没本事,害了墨盒的人……程太尉高声:“墨盒的人,就是为你陪葬的!他们本来不该死,都是因为你死的!该愧疚的人,是你!”

李信没有生气,让程太尉失望了。

程太尉发现这个郎君,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随时能够热血冲头不管不顾的少年了。他句句戳着对方,对方竟然面不改色,丝毫不为他的言语所动摇。李信的心,千锤百炼,坚韧无比。李信手指一松,手里的箭再次冲出,这一次,笔直地射中了程太尉的咽喉,将他拖到了地上。

李信收起箭,说:“该愧疚的人,不是我,从来就是你。”

程太尉睁大眼睛,死前余光,看到天上的鹰再次飞下来,冲着他的尸体而来。他死前,仿佛看到了无数人站在星空中,俯眼看着他。那么多不认识的将士,带着血,站在火海中,目呲欲裂地看着他。

还有先太子张术,先帝张桐,先皇后程漪……他们也站在那里,望着他。

这么多的人,这么多死去的生命。

星光朗朗如洗,千万年时光在其中交替流转,一轮又一轮。这些人等着,看着 看他何时命丧,何时自掘坟墓!

程太尉死不瞑目,却也不需要瞑目了。苍鹰从空中飞下,收取了他的尸体。李信的大军包围了那些私兵,程太尉已死,私兵们茫茫然,在有第一个人带头后,其余人,纷纷丢弃了武器投降。

时日一径到了六月。

宁王夫妻已经离京,李信在外征战尚未归来。

烟雨蒙蒙,闻蝉站在未央宫最高的楼上,看着天地浩雨。青草芬芳,蜘蛛结网,仓庚喈喈,还没有到暴雨时节。淅淅沥沥的雨水中,天地起了薄雾,城中楼阙笼罩在水雾中,飘飘渺渺,如仙境般好看。

青竹为闻蝉撑着伞,小心照顾着女君已经隆起来的肚子。她小声指着城中楼池说话,语气活泼,逗引闻蝉笑起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

有人气喘吁吁地跟上来通报一声时,那人已经接替了青竹的工作,拿过了伞,亲自为闻蝉举着。青竹欠身后带领侍女们退下,闻蝉仰起头,看到李信的面孔。她目中笑意涌起,道:“你回来了?程太尉已经解决了么?”

李信“嗯”一声,伞罩住闻蝉,低声说她:“下着雨,跑出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