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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是长公主放软声音的话:“你若娶了小蝉,一辈子不能负她,也不能纳妾,不能伤害她。你越来越厉害,越来越超乎我们的想象……即使现在我们压你一头,日后也不知道怎样光景。我们只求你哪怕寻欢作乐,哪怕逢场作戏,你也别让小蝉知道,别让我女儿难过。你不是很聪明么?哪怕哄她骗她,你也要保证我女儿幸福开怀,一辈子都不受伤。”

“你若是答应,就在下面按个手印吧。其实这契约书不合规矩,对你也没什么威慑力。只是我和你舅舅的一片心……想你知道你答应了什么。你日后若是让小蝉有丁点儿不开心,哪怕欺负她一点儿,就是王法对你没有约束力,我们也不饶你,必杀你至天涯海角。”

李信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些条款。一字一句,皆是长公主与曲周侯对待女儿的心意。

他心中又酸又涩,带点儿委屈,却又有些高兴。从没有人像曲周侯夫妻二人爱护女儿一样这么关怀过他,若是闻蓉还在,当他要签这样的书函时,他那位母亲必然大怒,必然不允女方这般瞧不上自家郎君。可是他们忌惮他,又好像很有道理。反正他在他们眼中,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怕他不长情,怕他三妻四妾,怕他突然厌了闻蝉……

他们都不真心待他。永远试探他,警惕他。总觉得他不可信,他的能力让人信服的时候,也让人心里没底……

可是他们真心待闻蝉,李信又很开心。

李信咬破手指,面无表情地在下方按下了血手印。他心想没关系,反正我做什么,我自己知道。我的心意,只要知知知道就好。只要知知知道我待她别无所求,对她毫无保留就好……只要她不提防我,不把我当坏人看就好……

长公主看他签下字,心里又很愧疚,却硬着心肠看少年神色淡漠的样子。她也想相信李信,但是李信实在和别的郎君太不一样了。别的郎君起码能让人看出个影子来,就李信这个小郎君,谁也不知道他的未来能走到哪里。

当李信放下手中竹简,长公主忍不住追问出自己的疑虑,“你十五岁的时候,为小蝉杀人,为她去坐牢,还差点重新沦为草寇……若当年的事再重复一次,你没有别的选择,你还愿意为她把自己推向绝路吗?”

李信怔了一怔,抬起眉眼。

一室静谧中,他们忽听到了窗外的笑声。李信本就坐在窗边,当他听到笑声时,就随手开了窗。半个湖边的景象映入了长公主与少年郎君的眼中 屋中的二人看到湖水上结了一层薄冰,年少女郎们弯腰蹲在水面,不知哪里找了木枝去挑冰玩。

冰很薄,一挑就破了。水溅开,淋湿了谁的裙裾。谁尖叫一声,谁又大笑。更多的水溅出来,女郎们边跑边玩,互相推攘。

美丽的舞阳翁主站在湖边拆了半截的小亭凸出来的一块石头上,笑盈盈地看她们想打她而过不来。她穿着碧绿色的绢丝襦裙,站在水中央,清莹莹的眼睛映着光。女郎迎水而立,衣裙飘然,眉目婉婉,仿若水中仙子般好看。

当她笑起来,院中的花木都为之暗淡,冬日阳光也变得暖融融的。

这样的充满灵气,又细嫩明艳。

冬华寂然,阳光万里。

刹那时刻,多少过往扑面而来。那阳光一照千万时光,穿越时空,穿越岁月。将他带到过去,让他一遍遍地看到她。从初相识的山贼窝,到会稽,到徐州,到李家,再到长安……无数次的轮回,数不清的周转,其实都是一样的。

当她站在那里时,他毕生的想念,就是能够走近她。

李信隔窗看着她,目中柔软而眷恋,心中欢喜又酸涩。无论多少次,他都对她迷恋无比。在长公主也看女儿玩耍时,少年头靠着窗,声音不高不低地开了口。他说

“我有野心,也有抱负。可是知知于我,凌驾于一切之上。我知道很多人瞧不起我,还有很多人害怕我,我不在乎这些人怎么想我。我需要迎合谁么?我这么骄傲,我谁也不屑于迎合。我还记得少时我为她去犯错,去求死。我永远记得那时候的心情,永远忘不掉那时候的爱。从那以后,我永远可以为她去犯错,去求死。“

因为已经死过一次,之后死再多次也没那么可怕,没那么需要斟酌。他的少年时光,全都给了她一个人。

所有以后漫长的人生,那也是她的。

长公主心中发颤,垂了眼,再不质问什么了。

冬日这样短暂,又这样漫长。

少女们在水边嬉戏,少年在窗边爱慕着女郎。时日悠远而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