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经过了一个车站,列车虽然没有停靠,但车站的灯火通明还是清晰地撞进了视线里。
霍去病于是再度看向窗外,年轻英俊的面庞上,眼底微微颤着:“我只是觉得,这样很好。我在酒店看到了当今百姓的生活,有战争时绝对见不到的轻松安逸的生活——在伊稚斜卷土重来之前,是不是很久都没有打过仗了?”
楚潇点点头:“边境偶尔会有小冲突,但大的战争,确有几十年没见过了。”
“陛下一直很盼望这一天。”霍去病道。
这是他第一次亲口提到汉武帝刘彻,祝小拾一愣,他旋即又说:“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很盼望这种生活。”
“我自己、我舅舅、我姨母,李将军、公孙将军、甚至被我射杀的李敢……”他怔怔地笑了一声,“我们因为抗击匈奴而建功立业,可我们也总在想,如果有朝一日,真的看到‘天下太平’了,该多好。”
楚潇眉心微蹙:“你在世的时候匈奴其实已经……”
“对,我们把匈奴人赶到了漠北,但和现在还是不一样的。”霍去病贪恋于窗外江山的目光终于收了回来,“能看到百姓眼里丝毫没有对战争的担忧,觉得战争遥远到只存在在史书里……你们可能不懂这有多难得。”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沉,一下子让人无力接口。
他的话令祝小拾感觉非常复杂——一位两千年前为了守护疆土而出生入死的人,正近在咫尺地慨叹现代的好。
欣慰么?自然是的,因为在这一刻,身为现代人会切实地感觉,自己对得起先辈们了。
悲伤么?好像也有一点儿,因为身为生在太平盛世的人,很难不唏嘘于在那些被苦难包围的年代,是一位又一位这样的英雄奋不顾身地将苦难挡得远一点、再远一点。可他们中的大多数,大约都像霍去病一样,最终也没能看到真正的“天下太平”。
然而很奇妙的是,如若屈指细算,在华夏文明延绵的数千年里,地球上覆灭的文明其实很多,许多国家都已沦为历史,这个经历过数次堪称灭顶之灾的侵略、屠杀的民族却仍旧彪悍地活着。
这其中,“天时地利人和”固然重要,可或许,冥冥之中也还有那么一点儿别的力量吧。
也许,在冥冥之中,霍去病、卫青,赵一曼、杨靖宇,乃至更多没有姓名流传的英灵们,都化作了无形的图腾,默默守护着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让他们在劫难再度到来时,可以有勇气像先人们一样,奋起抗击。
这是一种独特的传承,打不破也摔不烂。
“从前的西域三十六国,现在几乎全在我们的国境线内,还有鲜卑、夫余、肃慎也一样。”楚潇忽地说,静默一会儿,他像是在做什么郑重地承诺般,颔了颔首,“将军放心。”
“哈哈哈,特别放心!”霍去病重新拿起可乐瓶,轻松地灌了一口,“不必如此沉重,我只是有感而发地表示一下羡慕罢了。”
楚潇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你们真的不用对我……担心那么多。方才四处走动的时候,妖务部那个人把历史也跟我说过了。”霍去病神情略显苦涩地沉吟道,“我是有些难过,尤其姨母还有霍光的事情,我没有想到,但……唉。”他重重一叹,“能看到两千年后的太平,真的很好。”
就这样,长达十几个小时的旅途中,他总时不时地会在闲聊中感慨“真的很好”,搞得祝小拾原本因为高度憧憬而产生的疏远感都一点点被消磨了,对“冠军侯霍去病”不知不觉地有了新的认知。
在她原本的概念中,霍去病无论如何都是年纪轻轻就封了侯的人,“高高在上”是必然属性。而现在,眼前这个人,在毫无顾忌地探索这个他认为“真的很好”的新世界,在充满热情地享受各种他没接触过的新鲜事物。
他“敏而好学”且“不耻下问”,还巧妙地在陌生事物环绕中把握了一个很好的尺度,居然完全没有因为探索欲旺盛而出半点丑。
说他在同时完美诠释“潇洒不羁”和“风度优雅”两个词汇,一点都不夸张。
当然,他如果能更好地认识到自己的名气有多大以及长得有多帅就更好了,因为这方面的认知不清稍微造成了那么一点小麻烦。
——当时是他进行又一次“四处走走了解世界”的时候,两个闲的没事的列车员姑娘正翻着百度百科里霍去病的资料窃窃私语。大概是因为知道本尊就在车上所以难免激动,说话的声音不知不觉就有点大。
结果我们对新世界充满爱的霍去病同志,探头过去就说了句:“你们在看我出征的记载吗?我讲给你们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