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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嫁 公子欢喜 809 字 2022-11-23

话音未落,他忽然弯腰,鬼魅脸上的笑意还没散去,眼如弯月,眸如星光。韩觇措手不及,傻傻看着道者越来越近的脸。

傅长亭的吻落在他的唇上,一如他的行事作风,直接干脆,迅猛果断,「终南掌教没什么稀罕。」

那什么才是稀罕的?韩觇怔忡,半张开嘴,任由他的舌径直探入。

平素举止斯文的道士,此刻的吻却强硬得近乎霸道。他俯身拥着他,唇舌不依不饶地苦苦纠缠,仿佛诉说无尽渴求。

喘息间隙,他亦揽着他的肩紧紧不放,眉目深深,直直望进韩觇的眼,「你留下。」

三日後,公主起驾回宫。

傅长亭率众弟子于山门外相送。临行前一刻,凌华怅然回首,扬言要在终南相伴一世的女子,终究抵不过山间的孤寂清寒。

蜷坐在窗下的阴影里,韩觇漫不经心地听外头的道童谈论当日的情形。公主恋恋不舍的泪眼,掌教端方无情的面容。

「心如止水,毫无杂念。这是神仙境界了。」不谙世事的小童咂巴着嘴赞歎。

鬼魅连连摇头,不知变通的道士,公主下嫁这等天大的荣宠也敢推却,这是要拉着满山的大小道士同他一起诛九族呐!

夜间换药时,如此这般说给傅长亭听。鬼魅的话语间带着几分讥笑,几分调侃,语重心长,一派前辈师叔的口吻,「赫连峰没有姐妹,凌华便是货真价实的金枝玉叶。即使做不成夫妻,留几分情面在,将来也好说话。何必撇清得这么干净?你终南派以後当真就没有求她的时候?」

傅长亭停了手,直起身,愣愣看他。烛火下,一双墨瞳明灭不定,错综复杂。

韩觇被他看得莫名一怔,随後,嗤笑一声,道,「你终南派自始至终打的不就是这个主意吗?当初金云子派你下山,名为诛杀天机子,其实是为结识新帝,助新帝登基,好叫他欠终南一个人情,不是吗?」

帝星云云,在凡人口里是个传说。到了修道人眼中,便是天机。窥得三分天机,足以将天下置于股掌。红尘外的修道人,身在世外,却割舍不了一颗沾满凡尘的心。

身而为人,柴米油盐,哪样不须计较?经卷法器,哪样不费钱财?每天一睁眼,就连後山厨房里的那窝耗子都张嘴等着吃。终南道观如云,这份庞大家业,若非皇家,天下间又有谁供养得起?当真让满山的徒子徒孙喝西北风吗?

鬼魅鄙薄的眼神下,道者久久不语。

缓缓抬起手,他皱着眉头,用掌心摩挲着他伤痕遍布的脸颊。终南秘制的膏药医治得了雷火之创,可是,消除不了伤愈後留下的疤痕。凹凸不平的厚痂蜿蜒交错,自额头右侧至下巴,牢牢盘踞在昔日清丽俊秀的脸上。即使伤口结痂脱落後,大片因撕扯而皱起的皮肤与赤褐色的疤痕也会彻底毁了他的脸。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沉默许久,傅长亭慢慢靠近,鼻尖相抵,鬼魅几乎能觉察到他的呼吸。

他这是承认了。难得,口口声声歎着为国为民的傅掌教,居然肯对他坦承终南派这点不光彩的小心思。

倏然别开脸,韩觇不想分心去探究此刻道者眼中的疼惜究竟因何而起,「这种事,当时不觉得,过後想一想,就全明白了。」

为什么傅长亭下山的时机会选在赫连峰一夜连夺三城之後?为什么选择秦兰溪而非鲁靖王?为什么是木讷寡言的傅长亭而非其他更世故圆滑的弟子?

终南山上这群道骨仙风的老道士才是真正洞察一切的人精。

世事如棋,诸侯君王以江山为棋秤,文臣武将为子,你来我往,不亦乐乎。而他,还有那些他们口中的黎民,连棋子都不是,只是一层浅浅的尘埃。举手落子之间,被衣袖无情拂去。

鲁靖王输了,一败涂地。天机子死了,天理昭彰。赫连峰赢了,坐拥天下。傅长亭成了国师,终南一派名利双收。而韩觇呢?眼前的鬼魅又得到了什么?重伤的身体,破碎的面孔,以及一句「罪有应得」。

朔风浩大,呜呜的风声回荡在窗外,凄厉仿佛哭泣。房内的烛火随着风声的起伏而颤颤跳跃。傅长亭半跪于地,仰起头,双手紧抓着圈椅两侧的扶手。韩觇始终不肯回头。落进傅长亭眼中的,只有一张支离破碎的侧脸,伤痕密布,怵目惊心。

「对不起。」傅长亭说。

韩觇眨眨眼,道,「都过去了。」风轻云淡的口气,无谓的口吻,已然把一切都放下。

只是即便此刻,他仍不愿看他。

抵不住满腔颓唐,傅长亭垂下脸,只有双手依旧死死紧握不愿松开,「你想去芜州看初雨?」

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鬼魅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