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赞看见爷爷一个人打着黑布伞走在前头,他姑陈小芳打着花伞搀着奶奶,小心翼翼地走在后面,肩上还背着一个帆布大口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种天气,怎么送老人回来了。

奶奶看见陈赞,远远地就在雨里招起手来:“小赞,过来,你姑姑给你带糖吃了。”似乎已经忘记了正在下雨。

陈赞看了一会,换了胶鞋,打着伞出去接老人。“爷爷奶奶,你们回来了。姑姑好。”说完伸手去搀扶他爷爷,虽然他爷爷还不到老态龙钟,但是六七十岁的年纪,摔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陈小芳笑了一下:“小赞没出去玩啊。你爸爸妈妈呢?”

陈赞说:“爸妈去后山茶园了,姐姐也去帮忙了。”

奶奶埋怨了一句:“这下着雨,怎么还出去做事。我们去昌盛家算了。”

陈赞接过话说:“二叔和婶子也在后山忙,峰峰和敏敏都在我家。”心说,这下着雨,您老还往家赶呢,要做什么事岂是被天气挡得住的。

奶奶立即皱起眉头:“谁兴起这个劲,要包后山的?这不是拿钱打水漂么?”显然他们也是听说陈赞家承包后山的事了。

爷爷嚷嚷道:“好了,好了,别那么多嘴,他们有自己的打算。让小赞去叫他们回来就是了。”

奶奶遂不再抱怨,说:“小赞,去叫你妈妈回来做饭,说你姑姑来了。”

陈赞哦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到了走廊下,几个人放下伞跺着脚上的泥。陈赞端了凳子给大人们坐:“爷爷奶奶坐,姑姑你也请坐,我去叫爸妈回来。”

陈赞堂弟陈峰和堂妹陈敏都围过来喊爷爷奶奶,拿眼偷瞧烫着卷发、穿着喇叭裤的姑姑,不敢认人。

爷爷奶奶也是欢喜孙子孙女的,一人拉了一个在脚边,让他们叫姑姑,两个小的矜持着,开不了口。

谈天和谈阳看了一会,对陈赞那个一身洋气的姑姑有些忌惮,连忙跟陈赞打个招呼,飞跑回自己家去了。

陈赞并不忌惮他姑,虽然陈小芳对陈赞并不算友好,对他们家也有点居高临下的感觉。这个时候他们两家的关系还没有破裂,面子上还是维持得过去的。

而关系僵化要从陈小芳的儿子李俊瑞病了说起。陈赞记得有一年夏天,陈小芳外出学习,将两岁多大的儿子李俊瑞送到陈赞爷爷奶奶这儿照看。

结果那孩子哭闹得特别厉害,爷爷奶奶以为他只是离不了妈妈,所以也没当回事,结果后来就高烧不退,送去医院一查,原来是患上了小儿麻痹症,因为耽误了治疗,左腿落下了残疾,耽误了孩子一辈子。

小俊瑞病了之后,中年得子的李大原对岳父母怀恨在心,从那以后就不登门拜访。陈小芳也觉得是娘家人害了她儿子,同娘家便疏远起来。

爷爷奶奶也觉得是自己害了外孙子,心怀愧疚,落下了心病,不过两年,便相继病逝了。

后来陈巧师范毕业,陈昌隆夫妇原本想托妹妹妹夫帮忙,去一所好一点的学校教书,但是陈小芳夫妇并不答应帮忙,他们对娘家人耽误俊瑞治病的事一直记恨于心。

陈巧心气高,也不愿意仰仗姑父姑妈,自己辞职去闯荡,结果才出了事。陈赞清晰地记得,后来陈巧病了之后,这个姑姑就完全不与他家来往了,因为娘家一而再再而三地使她蒙羞,实在不值得来往。

陈赞还知道,后来他那个谢了顶的姑父李大原,在快六十岁时还爬上了校长的位置,并且与一个年轻的女教师保持不正当的关系,诚然,他有权,别人送上门去,岂会有不接收的道理。

而陈小芳失了矜持与高傲,如泼妇一般大闹城关镇中,李大原再次提出离婚。陈赞爸爸和二叔得知消息去看望陈小芳,但是陈小芳并不领情,冷言冷语地将哥哥们赶了回去,自己带着残疾的儿子单独过,晚景不可谓不凄凉。

陈赞想着这些事,不禁唏嘘不已。他打着伞出了门,泥一脚水一脚上了后山,雨中茫茫都是苍翠的茶树,厚实的叶子上滴答着水珠,有的树上还有不少青青的小茶果。

陈赞踮起脚尖,依然看不见人在哪里,便大喊了一声:“妈,妈,我姑来了,奶奶叫你回家做饭。”

过了不多会儿,刘双双戴着斗笠,披着塑料薄膜做成的简陋雨披出现了:“你爷爷奶奶和你姑回来了,还有谁?你姑父来了吗?”

“没有,就我姑。”陈赞摇摇头。

刘双双答:“好了,我知道了。”又大声对着茶园里说,“昌盛,你和明丽中午也别回去做了,去我家吃吧,小芳回来了,你们哥俩陪陪她。”对于这个全家最有出息的小姑子,刘双双还是高看一眼的,没准哪天就要求小姑子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