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哑然失笑,难为他在这样的时刻还分神关心我。
“凤姨,大老远回来,难道您就让我们在门外站着……”卢鹙故意把声音弄出些许孩子气,让人听来都不忍苛责,反而会产生怜惜的冲动。这是我最怕的声音,因为我发现自己对这样的卢鹙没有丝毫抵抗能力,最后总会乖乖的听话。比如上次借给他盘缠。
女人闻言连忙大开府门,直直的把我们往屋里揽:“你看看,我光顾着说话,来来,快点进来。”
我很欣慰,发现别人对这样的卢鹙也没什么抵抗能力。
一路上我们没作任何停留直奔主苑,因为卢鹙说想马上去看看他的爹。于是我们一行三人步履匆匆的来到了夏老爷子的房间。叫凤姨的女人还有些踌躇,最终在卢鹙坚坚定的鼓励目光中敲响了房门,然后直接推门而入。
床上躺着的老人面色蜡黄,呼吸无力,很明显已病入膏肓。但这并不是具体的某一种病,而是积劳成疾再加上多年心火淤积,不发作则已,一旦病来,便如同山倒。
“老爷子,暄儿……回来了。”凤姨声音颤抖,似乎怕太响亮会惊到床上的老者,但又克制不住心里的激动。
床上的人并没有睡着,他在听到暄儿这个名字的刹那竟然睁大了眼睛,马上挣扎的想要起来。女人连忙上前把老人扶起来,夏老爷子终于看清了我们。他的眼睛片刻都未在我这里停留,而是死死的盯着卢鹙,我看见他嘴角动了动,半天才艰难的吐出几个沙哑的音节:“你……滚……”
我看向卢鹙,就那么一眼,我竟然几乎相信现在站在我们面前的是真正的夏语暄,因为那目光太真诚了,那种见到亲人的激动和面对年迈父亲的愧疚,我不相信有人可以装得这么像!
卢鹙没有看我,他一步步走近夏老爷子,在马上要走到床边时,忽然床上人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将身后的枕头猛的砸向卢鹙,那可是瓷枕啊。我几乎要冲了过去,可卢鹙比我更快一步,他先是略微闪身,躲过身体的重要部位,然后便任由那东西狠狠的砸向自己的手腕,随后落下,砰,满地残片。
我愣在那,夏老爷子毕竟是病人,扔出的东西力道再大也少了些许速度,所以卢鹙能够躲过我并不惊讶,可我不明白既然可以躲得过为什么还要故意把手留在那呢。
不容我多想,卢鹙已经给了我答案。只见他慢慢的走到病床边,蹲下身子,然后把已经略微发红的胳膊递道床上人的面前,可怜兮兮的道:“爹,疼……”
那个瞬间,我庆幸自己不是病床上的人。因为我想象不出自己面对那双泛红的眼睛和如此撒娇的语调时会不会当场崩溃。但即便这样,即便我只是站在侧面,却仍然想把那家伙狠狠的抱住,揉进怀里。
第31章
原本预想的激烈冲突被卢鹙轻易的一个“疼”字,化解的干干净净。紧张的气氛早就烟消云散,房间内只剩下暖暖的气流在涌动,我和凤姨都识相的退出门外,关上房门。我现在是一点都不担心卢鹙了,反而有些同情夏老爷子,都这把岁数了,要知道那身体里面的不是自己儿子……
“真没想到暄儿肯回来。”凤姨在把我带往客房的途中,忽然开口。
我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本就不擅长与人交谈,现在这样的局面,我更是不知如何应对。好在凤姨似乎不太在意我的沉默,而自顾自道:“你看看我,还不知道公子的名字呢。妾身姓白名凤,是夏家堡的二夫人,敢问公子……”
“祈岚。”出于礼貌,我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犹豫了一下,又在后面加了一句,“夏语暄的朋友……”我发现自己这么说的时候,竟然异常平静。丝毫没有一点点愧疚,我怀疑我受了卢鹙的传染,不然怎么可以这么坦然的说出谎话。暄儿要是听见我这么说,恐怕连杀我的心都有。
“那你一定是暄儿的至交了,那孩子从小就没什么朋友。”凤姨缓缓道,“暄儿变了好多,记得他离家那年十四岁,最后看我的那种眼神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没想到才几年功夫,他竟然换了个人似的。当时麟儿说要去找他回来的时候,我还很担心,现在看来麟儿是对的。”
“对了,怎么没看见小公子呢?”我转移话题,总不能告诉眼前的夫人,说现在掌控着暄儿身体的是另外一个家伙心肠软的要命却总是坚持的往前冲的家伙。
“他不知道你们要来,所以还在外面找暄儿呢。一会我派人给他捎封信,过几天他应该就会回来。”凤姨笑着回答。说到自己的儿子,她的脸上便露出难得的笑容,这和看见卢鹙时的欣慰不同,我想着年幼的暄儿面对这种微妙的差异所产生的心结,忽然不难理解他为什么变成今天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