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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毅叹息了一声,握住她轻颤的手,让她手中的灯笼略略向下一指。

昏黄的光晕随着他的举动往下微沉,照出一个火红的漆印,上面骇然是个篆书的“霍”字!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不用看谢小娥手中的名卷,他们也能猜想到霍小玉的特长是什么了。

然而他们却想不出他的弱点。

至少,作为一个机关制造者,他手下的人偶完美得惊人。一个排名为戊十八的人偶,已具备了如此强大的战斗力,谁又知道他手中到底有多少这样的偶人,而他本人又是多么可怕?

两人尚在迟疑,戊十八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将伸长的手臂在空中挥动了几下。一声轻响,他的手腕再度裂开一条间隙,一幅白色的绢书从他臂中垂下。

上面是一幅小小的手札:

“我为玉树,君为秋风。风来云动,树泛秋声。今我思君,君胡不行?”

是应邀而往,还是及早抽身而退?聂隐娘将目光投向柳毅。

柳毅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意,摇头道:“霍小玉既能如此安排,只怕不会容我们平安走出这扇大门。”

话音甫落,他们身后传来一声轰然巨响,那道石门已经阖上,丝丝密扣,连一丝光线也透不进来。

聂隐娘本能地将目光投向柳毅,心中却暗自一惊。她突然发现,自己竟已经习惯了在行动前先去征求他的意见,这是她多年独行的生涯中从未有过的。

或许,女人本身既不懒惰、也不愚蠢,只是当她身边有了一个男人的时候,却总会不由自主地松懈下来,由他去冲锋陷阵,自己却在一旁坐享其成。于是也就越来越懒,越来越蠢,最终成为一个只会在黑暗中尖叫的废物。

这对于聂隐娘来说,实在是个危险的先兆。

她摇了摇头,似乎要将这些征兆都甩出自己的脑海,她定了定神,尝试着做出以前那种婉媚而坚定的微笑来,却多少有些生硬。她深吸一口气,道:“既然如此,何妨去见见这个素昧平生的大师兄?”她故意不再看柳毅,拉起谢小娥,径直向漆黑的大殿中走去。

柳毅也不阻拦,只是跟在她们身后。

戊十八似乎能察觉出他们的行动,抢先一步,挡在了三人前面,他有些僵硬地摇了摇头,将手指向一旁,示意他们避开正殿,向侧面的一扇侧门而去。

聂隐娘正要移步,戊十八已将侧门推开。门轴发出一声锈蚀后的涩响,仿佛已经很久没有开启过。

门后是一条长长的通道,完全由巨大的石块垒成,散发出一股霉烂的气息。聂隐娘刚刚踏足其中,一片呛人的尘土飞扬而起,她一面挥袖,将尘土拂开,一面提过灯笼,细细打量周围的环境。

只见这条通道中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木材、铁器,有圆形、方形、连环、棱锥、直条多种样子,大的足有数人高,小的仅如蚕豆,真可谓千形万态,不一而足,仿佛是一座巨大的仓库。

聂隐娘拖起谢小娥,缓缓向前走去,四周的器物也在不断变化,有的是几个叠在一起的巨大柜子;有的是一轮残缺了半截的风车;有的是两把奇形怪状的椅子,被倒扣在一处;还有的竟是一头硕大的木虎,花纹斑驳,爪鬣飞扬,似乎随时都会从尘埃中苏醒过来,发出一声震天裂地的长啸!

然而这一切比起通道尽头的景象,实在是不足为奇。

尽头又是一扇门,而门的两侧高高地堆起数人高的垃圾,就宛如两座怪诞的小山。灯光逼近,却照出一片惊人之景——两座垃圾小山里边,竟骇然布满了人的头、手、足、内脏、躯干!

《霍小玉传》传奇本记

大历年间,陇西名士李益刚中了进士,自矜风流,思得佳偶,良久不能如愿。媒婆鲍十一娘对他说有一女子名霍小玉,乃是霍王小女,霍王死后,小玉兄弟们嫌其庶出,将小玉母女赶出家门,此时住在郑曲。霍小玉貌若天仙,风华绝代,足可匹配。李生大喜,急忙前往。

小玉母设酒款待李生,小玉出来后,只见宛如琼林玉树,俊美异常。李生不觉倾倒,小玉也爱慕李生才华,两人一见倾心,遂结为秦晋之好,李生留宿于此,两人感情极笃,闺中之乐,恍非人间。

如此过了两年,李生授了郑县主簿之官,临将赴任,小玉对李生道:“我知道郎君年少才高,一定有很多豪门阔族争相联姻,但我今年年方十八,郎君年方二十二,离郎君壮年之时,还有八年。我知道自己乃是蒲柳之姿,不足奉君子,就请郎君爱我之情能维系八年,然后我将削发为尼,夙愿足矣。”

李生大为感动,就与小玉相约,最晚八月,必定会将小玉迎过去。两人依依惜别。不料家中太夫人已替他订下了一门亲事,乃是他的表妹卢氏。李生不敢违抗,只能顺从母意。他自觉愧对小玉,便不敢再去霍宅,偶尔要经过时,也宁愿绕道而走。小玉相思成疾,想见李生一面,却无法传达给李生。小玉怨愤深重,病情越发沉重。听说此事之人无不感慨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