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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宫掌事女官元香抱着礼衣进来,绕过重重帷幔,对佛座上念经的显祖皇后深深一揖,“时辰要到了,请殿下梳妆。”

“我不去。”皇后连头都没有回一下,“若有人来问,就说我抱恙,不能给陛下道贺了。”

元香无奈,“殿下这是何必呢!陛下的脾气殿下最知道,触怒了天颜,杀将进来,岂不又要血流成河!婢子知道殿下屈ru,但瞧着太尉府上下几百口,还有先帝的遗孤们,殿下打落牙齿和血吞,好歹要周全。”

她顿了很久方转过身来,礼佛的人,脸上有种静物的美。似乎松动了,叹口气道,“诸王都进宫了么?”

元香应个是,“申正就进了铜雀园,定阳王殿下原本要来拜见家家,叫人在延秋门上拦住了。说陛下有令,殿下潜心礼佛,不叫诸王们打扰。”

她眼里浮起悲凉,“他这是要软禁我。”

“殿下看开些,自己身子要紧。”元香着宫婢把礼衣架起来,边道,“婢子料着陛下忌讳,到底不是真母子,诸王都大了,再进内廷不方便。既然不叫见,日后少见便是了。”

她抿起唇,烛火下大红销金的百凤朝阳裙煌煌耀得人眼花。她嘲讪一笑,“你糊涂了,这是皇后深衣,竟叫我穿这个?我是先皇后,如今只能穿黑襦。”

元香望着她,凄然道,“这是陛下差人送来的,究竟什么意思,殿下还不明白么?”

她心里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不愿去想。这五年来发生的事太多,现在忆起来还像做梦一样。往事杳然去了,多说也无益。看透了人心,还有什么是值得相信的?

她摇摇头,“我是显祖皇帝的妻子,不能在新帝的家宴上以皇后自居。你去把那套石青起花的拿来,我宁愿他杀我,也不愿叫天下人耻笑我。”

元香不再劝谏,因为劝也没有用。两个同样固执的人,遇上了便是棋逢敌手。

长信宫偏僻,到大宴的金虎台有段路要走。她坚持按着祖制来,规格便降了一等。没有乌泱泱护驾的宫婢和华辇,她只带了十来个人随行。

走在夹道里,青石宫墙那样高,把天切割成窄窄的一道。甬路直而长,夜里燃着成排的朱砂宫灯,一串连一串堆叠着向前延伸。那墙皮被染成了血色,可怖的令人晕眩的红,充满压抑。

她从冰井台边的台阶上去,过了浮桥便是金虎台。远远听见丝竹乱耳,笑语声声。她唯觉得烦闷,可是既然来了,就不容她有退却的心思。她咬紧牙关绕过两排勾片栏杆,眼前豁然开朗,已然到了宴客的露台上。

说是家宴,族内人口多,聚起来也颇为壮观。篝火、食案一铺陈,占据了高台的一大半。皇帝面南坐在宝座上,一肘撑着隐囊。广袖从云头纹扶手上飘坠下来,袖口的平金游龙在火光里璀然生彩。他歪着身子,很松散的模样。看见她,虽还从容,眼睛里却带了沉郁的神色。众人觑他,纷纷缄默下来。

她眯眼看他,他眉目依旧。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他机关算尽,终于御极登基了。

她欠身行礼,“妾给陛下道喜了。”

他站起来,嘴角含笑,“阿嫂怎么不穿朕送去的衣服?莫非还在责怪朕?”

“妾不敢。”她像当初在太学里时那样,对他深深长揖,“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陛下的教导之恩,妾铭感五内,时刻不忘。”

他脸上变了颜色,恨她执拗,自己也觉怅惘。爱情是有限资源,消耗尽了,终究要湮灭。只是他不甘心,她如今还拿师徒名分出来堵他的嘴,再加上叔嫂这一宗,似乎是难成事了。

只可惜她拨错了算盘,若还顾忌那些,他就不会打发人送皇后冠服到她宫里去!

他冷冷乜着她,她不甘示弱回望过来。

真真让人辛酸难言,皇帝突然哽咽。她已经历练得够够的了,再不是倚在他身旁看杨花的少女了……开新坑了,《寂寞宫花红》的姊妹篇。保证这本完结的同时陆续填坑,先来求包养,请大力戳下图↓

思我

作者有话要说:

金虎台的大宴她去了,因为不好推脱,也不想让人看笑话。他还没有正式册封她,不管别人怎么看,对于她来说可贺敦的封号是先帝给的,既然顶着这个帽子,她就该按着先皇后的份例来。

宫宴办得很隆重,台上张灯结彩,纵行排列的六只青铜大鼎里烈火熊熊,蒸腾出疯狂却又空虚的快乐。弥生坐在命妇中间,勉强打起精神和众人说笑。她左手边正坐着令仪,令仪觑她脸色,小声道,“自从我搬到西宫去后走动得少了,长远没见阿嫂,阿嫂近来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