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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偏过头掩口咳嗽,她没多想便起身端了茶杯过去,带了些焦急的神气,“怎么了?快用两口茶润润喉!是我的疏忽,带累你说这么多话……”头一回离陌生男子那么近,且又是心头所好,由不得局促娇羞,嫣红了双颊。

弥生旁观之余如坐针毡,狠狠捏着拳头,精神紧张得像拉满的弓。王宓温存体贴,比她有眼力劲,比她懂得讨人欢心。她只能寄希望于夫子,她以为他会婉拒,可是他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就着王宓的手喝了那杯茶。她失望透顶,刚才那点安慰像烈日下的晨霾,瞬间退化得干干净净。除了气苦还有什么?他们在她面前上演夫妻敦睦,她忍得浑身起栗,连手脚都要结冰了。他们言笑晏晏,她看过去,像隔着一堵厚重的水墙,人影都是扭曲的。

没法子再忍受,逃兵似的悄悄退了出来。门外有王家的仆妇,见到她上前福身打探她家女郎。弥生强自笑着,“她和夫子说话,我在边上不大方便,索性先告退了。你们再等会子……”昏昏的晚钟响起来,她看看天边浮上来的暮色,“想也快了吧!”

出了静观斋,一个人沿着甬道走。走着走着突然顿住脚,往道牙子上一坐,泪如泉涌。

为什么要受这样的苦?她到底哪里做错了?这样一次又一次,她虽然呆蠢,心肝也是血ròu做成的。也许他是不想在王宓跟面露馅,可是在她看来委实刺眼难耐。她现在丧了魂,恍恍惚惚感到天要塌下来。这么下去怎么办?宗圣寺里的和尚算命不准,说她有佳婿良配,说她贵不可言,结果怎么样?她满腔的恼闷,自己坐在竹林下的暗影里流眼泪,他却高c黄软枕正和美人周旋。

她想得脑子要裂开,怨天怨地都没用,是她自己贱骨头脾气。恨起来辣辣甩了自己一耳光长长记性,结果自己把自己打懵了,哭得越发的凄惨悲凉。

她这些挣扎都看在甬道那头的人眼里,皎月待要上前安慰,皓月拦住了摇头,“没法子,这关总是要过的。如今连郎主都骑虎难下了,咱们就顺其自然吧!”

也确实没有其他出路了,只能顺其自然。只不过没想到会这么快,王宓过府探望的第二天午后,宫里就传了旨意出来。

院子里架设好了香案,弥生挺直腰杆子面南跪着。黄门令在上首喃喃宣旨,通篇下来她一个字都没听清,只是觉得快,快得她回不过神。她以为再不济也该等王氏出了七七再指婚,谁知眨眼间广宁王妃的名号便易了主。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代替了那个死去的人,接下来的生活意味着什么,她已经不知道了。

☆、休休

拆散了,这下子真的失去了。

慕容琤倚在院门上,心像被掏空了一样。他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做了再充分的准备,真正发生时还是当头的一棒,让他措手不及。

弥生一直跪着,宣旨的内官走了很久她都没有站起来。他想上去搀她,可是竟胆怯,愧疚得不敢见她。长风卷起她的纤髾,猎猎在半空中飞舞,她的脊背是瘦弱的,真正只有那么一点点。他看得心如刀割,她现在一定恨他。他已经不敢肯定她对他还有没有感情,即便有,大约也被这无奈的现实打磨得所剩无几了吧!

皓月和皎月搓着手在边上劝说,“女郎快起身吧,没的跪伤了膝头子。有什么不称意的咱们再想办法,你这样怎么成呢!”

想办法,想什么办法?旨意下了,木已成舟,神仙也改变不了。只可气自己这么傻,还跟着亲眼目睹了广宁王妃的死。如今报应来了,她来填缺,成了她的替代品。

她趴在地上苦笑,这就是所谓的贵不可言么?陈留的宗室不知有没有接到诏命,母亲看到手谕又会做何感想?继妃,恐怕谢家几百年里都没出现过这样的名号。她灰透了心,恨不得立刻死了就好了。眼泪的份量那么重,打在青石板上像穿透过去,很快不见了踪影。夫子大概心满意足了吧!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拿她配二王?如果需要她斡旋,跟了大王不是更加顺理成章么?

她摇摇晃晃站起来,她们来扶,被她一把甩开了,“替我备车,我要回陈留。”

皓月和皎月面面相觑,踯躅道,“女郎这会儿万万不能回去,若是想爷娘了,阁老和家下主妇自然会过邺城来cao办婚事的。宫里才传了旨意出来,女郎要和广宁殿下一同进宫谢恩才是。”

她哪里管得上那些!再呆下去就要疯了,她不愿意困在这里,她要走!皎月和皓月却拦住她的去路,好话说了一箩筐,她烦不胜烦,憋了满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泄,咬牙喝道,“给我让开!你们都是慕容琤的狗腿子,都变着方儿的来算计我!我哪里对不住你们?你们要这样害我?既然要我嫁我就嫁,遂了他的心意总行吧?我回陈留备嫁总行吧?你们扣着我,能扣我一辈子不成?逼急了我一头碰死,你们算盘落空了,把个尸首嫁到广宁王府去!”她实在是痛煞了,说到最后顿足呐喊,仿佛这样可以把满心愁闷拔糙似的根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