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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生被他这一通说得晕头转向,静下心来想了想,大致理清了一点——若是她能嫁给晋阳王,对夫子是有好处的。庞嚣话里话外仿佛是要她多斡旋,顺带又透出另外一层意思来,“千般防备万般自保,不及自己为王”。说得蛮有道理,可是跟她交代这个,她是个闷吃糊涂睡的人,又有什么帮助呢!

她郁结了会儿,不过很快就抛到了脑后。提着袍子拐过转角,还没走近,便听见女孩子们欢快的笑语。银铃样清脆,一缕缕,一串串,充满了新鲜感。

再往前去才看清,这些金枝玉叶都聚在院子中间的空地上。总有二三十个人,统统换了太学里的广袖衫子。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穿出来也是不一样的风致。她远远立着看了一会儿,今天是拜师大典,先拜孔子后拜授业恩师。十二位博士都到了,齐齐掖手站在廊下。脸上虽然自持得很,姿势却和往常不同。脊背挺得不那么直,微虾着身子。到底里头有七八个公主,还有各蕃留在京畿的郡主县主们。右侧那两排女郎,随便点一个都比他们品阶高。看夫子们的模样,女学往后办到什么程度,还真有点不好说。

她正抱着胸窃笑,不防有人在她肩上拍了一把。她回身看,来人着绛纱袍,里面透出皂缘白纱中衣来。远游冠两侧大红镶金边的绶带低垂在胸前,越加显得风姿亭秀,气宇轩昂。

“夫子散朝了?”她透过光秃秃的枝桠朝广场上看一眼,“孔子像和大炉鼎都设好了,快要行拜师礼了,夫子不换衣裳?”

他略侧过身子,脸上笑意一闪而过,“换衣裳?你伺候我么?”

弥生瞠大了眼睛,简直恨自己的不沉着。原来什么都不在意的,近来居然容易脸红了。

☆、春寒

慕容琤整整冠服,敛尽了笑意,“我不给她们授课,眼下顶着祭酒的身份过去做个见证,换衣裳干什么?公私分明,这样打扮最合适没有。”

弥生嘴角掩不住上扬的弧度,偏还要装作无知,“为什么呢?好些师妹都是冲着夫子来的……”

“我三年前就立过誓,你是我的关门弟子,自此之后便不收徒了。再到女学执教,岂不是违背了初衷么!”他说着,视线飘忽过来,“今早到胡记吃汤饼了?听说还遭人调戏了,可有这样的事?”

她暗道消息传得真快,无夏八成是专程在巷口等着他,好立马向他告状,以便替她声张正义。不过她倒没有那么气愤,那韩家郎君年纪不大,大概就是个纨绔子弟。招摇惯了,看见女孩爱搭讪罢了。语气轻佻些,也没动手动脚。闹到夫子跟前,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她颇豪放的摆摆手,“不是什么大事,就说了几句话。”

他目似寒潭,“不是什么大事?那在你眼里,什么才是大事?”

弥生有点答不上来,思量了下才道,“那个郎君年轻,看着同我差不多大小,夫子不必太计较。”

他一哼,“年未弱冠,言行轻浮,将来必定是个祸害!我问了无夏,说他是吴郡富春人。吴郡有个刺史姓韩,大约就是他族下的。”

弥生钝钝的眨巴着眼,“夫子要干什么?不过玩笑两句,别太当真了。”

慕容琤拧起眉头看她,这人到底长了颗什么心?他这里义愤填膺,她是当事人,竟一副无关痛痒的模样!他打算好好处置那姓韩的,她却反过来安慰他,这算怎么回事?是他反应过激了么?他初听时那么生气,以为她总会委屈的,怏怏不乐的向他哭诉。谁知从红门那里过来,居然看见她探头探脑,笑得满脸开花。

他觉得头痛,鬼使神差在她粉团似的颊上捏一下,语调里也带着宠溺的味道,“你是个弥勒佛么?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嗯?”

弥生又红了脸,夫子真是越发不着调了。他如今靠近她,她就觉得心慌气短。大袖子底下偷偷牵个手还有东西遮挡,像这样正大光明捏她的脸,万一被人落了眼,传出什么闲言碎语来就不好了。她心里想着,微侧过身让了让,“夫子快去吧,那么多人等着呢!”

她的躲避让他下不了台,他蹙眉注视她,脸上蒙了层严霜。忽而吊着唇角干干一笑,拂袖兀自走了几步。想想实在不忿,踅过身道,“你怕我吃了你,喜欢这么一板一眼的处?”

她才发现夫子声气不大好,仿佛不痛快了。这下她惶骇起来,想要解释,可是搜肠刮肚盘算了一圈,完全不知道该就哪件事向他道歉。

她怔愣的当口,他已经裹袖走远了。她懊恼不已,夫子炸了毛,应该顺着捋才对。只是她不知道什么地方错了,又惹他发这么大的脾气。她叉着腰无可奈何,以前常感叹夫子和厚有器度,现在看来这人别扭,心眼小,还爱耍性子。为人师表不该这样的!她垂头丧气的尾随过去,看他一脸矜持的上了高台受众学生肃拜,她对cha着两手再次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