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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生脸皮薄,见她们当众议她的婚事,早羞得无地自容。只有弥生年纪小不计较,三个婶娘低头浅笑。心里忖度着,原也说仅剩这两个王了,谢家姑娘待字的还有五个,谁该当是嫁给旁系郡王的呢?

沛夫人别过脸去,“年前有官媒提过,乐陵殿下不是都谢绝了么?咱们这里盘算没有用,且待人家怎么说吧!依着我的意思,旁系的郡王公候也没什么不好。要论起来,宗室子弟哪个孬呢?”说着一笑,“打个恶俗的比方,僧多粥少,也是没法子的事。”

一干人听了都讪讪的,细算下来,只有长房才是嫡系。年纪长幼是次要,如果非要配亲王,最后一个席位必定是弥生的。不过眼下师徒的名分在那里,这个念想也就断了,不料却纵得底下这些人想入非非。

大年下,闹得不痛快也没有必要。弥生岔了话题,问敷于散可做好了?又说起初一吃生鸡蛋,在她母亲怀里忸怩半晌。怨蛋腥,生食难以下咽。被她这么一闹,原先那些伤元气的斤斤计较暂且撂下了。打了个顿,婶娘们东家长西家短的胡聊起来。一时花厅里其乐融融,笑语混着暾暾的酒香氤氲绕梁。

弥生和众位堂姐长远没见,团圆饭用得差不多了便自发腾挪出来。一旁侍立的婢女伺候着漱口盥手,又另搬炭盆来,各自送了个汤婆子怀里晤着,姊妹五个绕到屏风后的四合c黄上打茶围。

谢家的女儿除了弥生都养在深闺里,对外面的世界很是向往,七嘴八舌问邺城的情况。时下局势稳了,京都涌现了一批文人雅士,才高八斗,放浪不羁。弥生绘声绘色的描述着,四叔父家的莲生婉媚道,“我却没有细幺这样的好命,要是也拜个师,到外头游历一番,也不枉此生了。”

道生呷着茶汤嗤笑,“若能拜个仪表瑰杰、神情闲远的师傅,更是锦上添花,是也不是?”

弥生叹了口气,“你们只道外头好,殊不知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无依无靠多可怜。夫子只授课业,碍于我是女孩儿,不过单辟个院子给我。我在外,连个贴心的婢女都没有,样样式式靠自己。”她把手往前一摊道,“瞧瞧我这双手,谁能猜到我是谢家的女儿?”

几个人探着看,看完了嗟叹,虽不至于太过埋汰,到底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不一样。昙生啧啧咂嘴,“怎么不许带仆婢呢?浆洗衣裳什么都要自己动手么?”

“可不是!”弥生说,“我觉得夫子太过严苛,有点不近人情。叫我阿耶听见了又要骂我,可我当真不愿再回邺城了。我又不要入仕,拜什么师呢!那夫子只教我些无关痛痒的东西,索性传授权谋倒好,整日老庄,听得脑子都木了。”

莲生在她脸上细打量,“幸而没祸害了面孔,和走时没什么大不同。”

弥生长了副令人艳羡的脸架子,八岁上坊间就传她神光动人,亘古所无。如今六七年过去了,愈发的出挑。就是那种浓淡相宜的美,不打扮时荣华浅驻,然而一妆点,又是别样鲜焕的光彩。

她自己倒不觉察,性子有点慢的人,对什么都迟迟的。尤其到了太学,很少在梳妆上花心思。又未及笄,总是一头丱发低垂。c黄头的海兽葡萄镜长远没擦了,边缘起了锈迹,临走才托师兄带到首饰铺子重新打磨。好在年后有指望,等上了头,要打扮也有名目了。否则总感到不好意思,半大的丫头,太入时了免不了落个俗丽的名儿。

三叔父家的玄生视线飘忽忽落在半空中,莫名其妙蹦出来一句,“还不如在闺里念念佛!入了道,心生莲花,不染尘埃。”

另四个人面面相觑,大邺尚佛,从她们的名字里就能窥出一斑。只是还未出阁的姑娘,太过痴迷佛法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琴棋书画也可以琢磨琢磨,做什么非要参禅悟道?真要四大皆空了,日日青灯古佛,那活着还有什么趣儿?”弥生笑道,又转脸问莲生,“年下佛生可有消息么?”

莲生摇摇头,压低声道,“你是知道的,你母亲不待见她。眼下嫁得又不得意,我料着,心里怎一个恨字了得!只巴不得老死不相往来,哪里还惦记娘家的好处呢!”

弥生怅惘不已,果然生在望族,待遇也分几等几样。因为一直很喜欢佛生,她只顾着替她惋惜。她明白父亲这样做的用意,不过借此巩固与慕容氏的关系,好为后面入官的谢家子弟铺路。四大家族中只有他愿意将女儿嫁给残废,这是多大的忠心!他在向神宗皇帝示好的同时,把佛生当做贡品祭献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