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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无咎的脸色变了。这只鞋子飞到了他的背后他尚且不知,那他方才一刀虽然铁定杀了江玉楼,只怕自己也将死在这只鞋下!

这念头不禁让他手心中沁满了冷汗。这一年多来,江玉楼的光阴显然也并没有虚度。

剑归鞘,从江玉楼身后转出一人,如果只是看到他这张朴实的脸,那绝对不会想到他竟然会有这么亲和的笑容,让人不由自主地信任他,将侠肝义胆交与他。他笑道:看你这么笃定,我还以为你真要受这一刀呢,没想到却用臭鞋这种阴招。你是不是打算臭死小荀?

江玉楼慢吞吞地喝了口酒,身子挪了挪,让自己躺得更舒服:那不是臭鞋,是刀、飞刀、解忧刀。你要记清楚了。我向来只跟人家解释一遍的,你这只臭石头却总是记不住。他虽然骂着,可是脸上的神情却很高兴,因为这个人是他的朋友。身在邪道的他,朋友并不多,恰恰这一位,却是连性命都可以交托的。

那人又向荀无咎道:我一直很疑惑,当年你是怎么跟他拼到千招以外的?难道拼谁的鞋子臭么?

荀无咎也不禁笑了。他被誉为正道少侠中最有前途的一位,向来不苟言笑,但这个人,却能让他放下一切拘束礼节,想笑就笑。不但笑,而且还打趣道:能让你这块破铁如此困惑的事情可真不多。

那人苦笑道:一个说是臭石头,一个说是破铁,难道就没有人知道我的名字叫辛铁石么?他伸出手去,一把将荀无咎与江玉楼都揽了过来:酒正醇,天正好,你们两人为什么一见面就要打个你死我活呢?

荀无咎与江玉楼都是一窒,为什么他们两人就一定要斗到死,就仅因他是正道中少年第一,而江玉楼是邪道中少年第一?

辛铁石笑道:我今天约你们来,是想求你们一件事。他一挥手,将桌上的酒菜清扫干净,将一张白绢摆在了桌上,变戏法一般拿出了笔墨砚台,拱手道:世人只知道你们两把刀高绝天下,却不知道荀无咎善书,江玉楼工画。我今日就求你们书画一幅,作为恩师大喜的贺礼。请吧。

荀无咎皱了皱眉,道:让我跟他书画合轴?他不同意的事,江玉楼就偏偏赞同。江玉楼大笑道:这又有何不可呢?想必是你怕刀法不如我,书法也不如我吧?他说做就做,深含了一口酒,噗的一声吐在了白绢上,笔走云烟,顷刻画成了一幅九华含秀图,将笔一抛,冷笑道:柳月刀虽快,快得过解忧圣手么?他的画法宗法宋人范宽,以雄峻大气,突兀纵横取胜。虽然只是水墨山水,但加了先前的一口美酒,墨色润开,登时烟腾山壑,雾锁重城,连绵峻兀,秀压天下。

荀无咎脸上露出郑重之意,仔细盯着那氤氲的山岚,良久,眉峰震了震,目中闪过一丝钦然,但口中却不屑道:不过是古人的几笔遗意,有什么好吹嘘的?我习书而不习画,便是不愿在故垒中打转。他拾起笔来,略一凝思,沾满了饱墨,大笔纵横,两个字九华写完,江玉楼所画的山水被他涂抹了一半。荀无咎跟着纵笔狂草,添完了灵风二字。

这四个字用两种写法,一篆一隶,歪歪斜斜地有些别扭。但趁在江玉楼的画上,就宛如一座巍峨的山岳,将水墨山水中的万种灵秀,尽皆烘托了出来。这两人一工于画,一擅于书,风格都是大开大阖,彼此绝不相同,此时合于一轴,却极为契合。这大概绝出乎江玉楼荀无咎所料。两人看着这满纸云烟,都禁不住默然。他们这两柄刀,是否也有不再敌对而是共舞的一天?

辛铁石皱眉道:我恩师好不容易晚年娶妻,让你们写个贺喜的轴子,你们却弄这么一滩黑墨,岂不是让我恩师生气么?

江玉楼笑道:你恩师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再娶,也算是为老不修,还要贺什么喜?自己喜就可以了!

辛铁石惊道:你岂可如此说我恩师!

江玉楼大笑道:说不定你恩师见了,却高兴的很呢!

荀无咎也难得地露出了笑意:别忘了问问他老人家,究竟是画好呢,还是书好!来日大喜之日,在下一定登堂拜贺。

两人像是约好了一般,一南一北,同时跑走了。辛铁石捧着这幅染翰云烟的卷轴,突然觉得自己的主意真是糟糕透顶了。但他转念一想,或许江玉楼说的也对,恩师说不定就喜欢这样的贺礼呢!这么一想,他就高兴起来,九华,毕竟还是可上的。

这就是辛铁石,尽管他生得很平凡,武功虽高却也不是特别高,但却是独一无二的辛铁石。因为只有他,能够让江玉楼与荀无咎心甘情愿地当他是朋友。你若是在江湖中呆过半日,便明白这是多么不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