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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夫人半晌观察下来,虽不能有十成把握,总有七八分的肯定。这丫头确实是忘了一些事,但说完全的前事不知,那也似乎有些言过其实。她摆了摆手,“罢,忘了就忘了吧!有些事,忘了比记着好,你说是不是?”

布暖不置可否,这叶夫人浑身带刺,看来不太好应付。再一想,她只要抓得住自己的幸福,还管她们怎么颠腾!眼下宾客来得差不多了,舅舅那里也该闲下来了,自己何苦和她们纠缠浪费时间。遂敷衍着应承,“夫人说得极在理,以往怎么都过去了。人活着要朝前看,将来过得好才最要紧。”言毕施施然行一礼,“暖儿要去迎姊妹,少陪了,夫人请自便。”

叶夫人眼睁睁目送她逶迤去了,踅身对知闲道,“你且看看人家,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你再瞧瞧你,三狐狸一个眼色就叫你慌了神。你要有她一半的从容,也不至叫我这么烦心。”又吩咐人暗里盯着,娘两个这才赌着气,拉拉扯扯进了厅堂里。

布暖沿着抄手游廊走,甫到月洞门前,迎面正遇上姗姗来迟的感月她们。隔了几步,身后是儒士打扮的蓝笙。

蓝笙见了她自然迎上来,“你来了多久了?”

“我昨儿住在黔园,冬姨母起得早,巳时就来了。”她笑吟吟的,有种奸计得逞的快慰,“你到载止接我去了?”

蓝笙不由泄气,他事先不知道她过了黔园。到了载止没见着人,感月和迩音倒在一处,只说大姐姐今日归冬姨母管。他到也到了,不好意思撂下就走,唯有陪同着她们一道来。

他闷闷的嗯了声,有股说不出的低落。全部的心思在她身上,但她并不领情。就像上次游安国寺,事先说得好好的,中途却变卦。连带着最小的迩音也告假,最后就剩他和感月两个人,实在是不怎么好的感觉。她和他之间有道鸿沟,似乎永远都跨不过去。他自问已经尽了心力,然而他进一步,她退十步,永远无法企及。

感月又在边上打岔,“大姐姐拜过寿了?咱们也赶紧去!”她来拉蓝笙和迩音,回头道,“姐姐先逛逛,过会子我来寻你。”

一行人纷纷进园子,她母亲经过她身侧时低声嘱咐,“人多眼杂,别到处乱跑。”便随众人一道去了。

她在斜阳下站了一阵,只怕等到感月出来,蓝笙也就跟着出来了。到时候要摆脱不容易,舅舅那头就得慡约。不如现在就悄悄溜走,等回来再想法子搪塞也是一样。

打定了主意就打发维玉维瑶,“你们别跟着了,今儿喜日子,松泛些个。那头有专设的茶水,你们自己去吃些东西。一早晨伺候我到现在,几块糕饼怎么够填肚子的?没的饿出病来!”

维玉和维瑶踯躅着,“你一个人,我们不放心。”

她倒好笑起来,“这里是将军府,又不是外头,还怕有歹人不成?放心吧,拢共这些地方,要找我还不容易么!”

两个丫头也的确饿得厉害了,听她言之凿凿就松懈下来。再三再四的交代别走远,相携着往西面去了。

布暖看她们转过了蔷薇架子,方不紧不慢举步迈过二门。宾客都是识礼的,二进是内宅,没有主人应允,外人等闲不能进入。所以这里可说和前院是两重天,一切的喧嚣嘈杂都阻隔在两扇院门外。外头是烟火人间,这里就是方壶胜境。

走在青石板上有种异样的感觉,上次也是这样的,像是故地重游,说不出的熟捻。弥济桥那面是长长的水廊,她踏上桥头看过去,蜿蜒的木栅,还有桅杆上高悬的风灯,她以前应该不止一次来过这里。

鸳鸯画帛缠绵滑过桥面,她一步一步朝着竹枝馆行进。将要落山的夕阳把湖面染成红色,湖中央的屋舍倒映在水中,涤涤荡荡,俨然另一个莫测的世界。

伸手去推那直棂门,槛窗开着,隐约听见风吹书页的声音。哗啦啦一片,时而漫不经心,时而急促的,像是下一瞬就要把纸撕碎。她本能的去寻那书案,果然没有压镇纸,吹得一室宣纸。她蹲下身,一页页重新归置起来。站在案前才发现自己这么轻易就找到帷幔后头来了,根本是熟门熟道的,早就知道在那里。

阖上窗环顾四周,再简单不过的摆设。东半边是文绉绉的笔墨纸砚,西半边墙上挂着一溜刀剑弓弩,文武没有嫌隙,融合得很好。她顺势看过来,胡榻、螺柜、书格、条案……案上的一个小小的神龛吸引了她。没见过这样别致小巧的,她走过去瞧,只有砚台那么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主位,有底座,龛笼上雕着华美精细的纹案。镂空的,上了一层金箔,看得出是花了极大的心思铸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