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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爱的人,为什么是这样的!是她的爱情太热烈,蒙蔽了自己的眼睛么?他杀了她的朋友,他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听说还要割耳为证,她简直要疯了——贺兰好可怜啊!死无全尸,不能轮回,还有下辈子么?这个傻瓜,当初要是听她的劝,放弃长安的一切挟资远遁,如今可能天高月小下浊酒一壶,徜徉在盛世繁华的别处。可是他放弃了,落得这样可悲可叹的下场……

他说过,活着保护她,死了要保佑她。她常常忙完了静下来,枯坐一阵子,突然觉得他就在不远处看着她。再自己劝自己,贺兰一直孤苦伶仃,现在和父母家人团聚了,也好!没有葬在长安,不必给荣国夫人随葬,也好!

可是真的好吗?她捧着脸,胸口闷闷的痛起来。他经受了什么?折磨么?痛么?恐怕任何人都无法想象。

只是再伤再痛,日子总要过的。她封好封套起身送文书,走到滴水下时,正看见端木匪人和容与,边说笑着边朝这里来。明明一张熟悉的脸,现在竟变得那么陌生。他还在笑,依旧是自矜的神气。从容的,轻描淡写的,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她心里狠狠缠斗,两种冲突的情感,把她煅烧成一块坚硬的铁。

“冬暖过来!”端木匪人招了招手,平实的脸上带着和蔼的表情,对容与道,“司簿不简单,静得下心,沉得住气,是个能堪大任的姑娘。”

容与听了欣慰一笑,“给你添麻烦了,近来事务缠身,也腾不出空来。昨日才回了京畿,我心里记挂着,旧时的友人该聚一聚了。明日家下设了家宴,你带嫂夫人一同过府,咱们兄弟叙叙旧。”

端木欢喜的在他背上拍了下,“如此甚好,我也不客气了。细算算,自从朝廷禁止结党来,里头有七八个月,人人自危,弄得朋友都疏远了。”又兴致勃勃的问,“还有谁?听说晤歌洛阳的差事都办完了,他回来后我还没见着他呢!回头打发人给他传个话,我想起来你们如今是儿女亲家,那我明日带上司簿,老夫人定然惦记外甥女,也叫晤歌和冬暖团聚团聚。”

容与听了,神情有些不自然,转瞬复又笑应道,“那再好不过,你带着回来师出有名,宫门上也少了盘诘的麻烦。”

端木颔首应了,又道,“那你们甥舅说话,我那里还有公文要看,就少陪了。”

容与道了谢,目送他走远,方转过身看布暖。

一月未见,她好像长高了些。见了他并没有笑意,眉眼间有种凄寂疏离的味道。他想她大概也忌恨他,这趟差事办成这样,人人都恨他么?他简直有口难言,心里的苦闷和谁去说呢!

“暖儿?”他放缓了声气,“怎么了?怎么这副脸子?”

他竟还有脸问?她觉得不可思议,他的作伪功夫真是高明!

他伸手拉她,转到殿后背阴的地方。她觉得反感,挣开了他道,“你别碰我,你的手脏,别带累了我。”

他愕然,“为了什么?是为贺兰的死?”他被愤怒冲昏了头,别人误会没什么,为什么她也跟着责难他?不问情由,憎恨他,鄙视他,难道一夕之间爱都没了吗?他突然发现自己活在多大的悲哀里,处处赔小心,处处落埋怨。

布暖实在是忍不住,她有一肚子的气要撒,不管怎么样,贺兰死在他手里,这是事实!她攥起拳头,“你杀了贺兰,我恨你一辈子!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手上沾满了贺兰的血,还在我跟前装得云淡风轻?我瞧不起你!”

他听得瞠目欲裂,“你讲不讲理?万事总要问个情由,你这是一棍子打死人么?朝堂之上还容人辩驳,你倒比皇帝还专治!”

“你有什么可辩驳的?为了你的高官厚禄,为了你的荣华富贵,天后发什么令,你就办什么差。难道不是么?”她边哭边道,“我看走了眼,我以为贺兰在你手里总是安全的,你好歹会保他一命。可是你杀了他,还割下他的耳朵邀功请赏,你还是人么!”

他的脸色发青,贺兰的死对他的冲击有多大不足为外人道。他原先还有别的念想,冲动之下兴起过要和她双宿双栖的念头。可是现在他冷静下来,他必须正面看待这个问题。错误的爱情没有好处,贺兰因此送了命。难道他要步他的后尘么?自己也好,布暖也好,都经受不起这样大的震动。

何况她还质疑他,最叫他失望的就是这个。她信不过他,要构建起共同的将来就无从谈起。只要遇上一点点的不顺利,便会出现无休止的争执。这种生活不是他想要的,再深的感情也经不起现实的腐蚀,他们之间的默契,还远没有到可以生活在一起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