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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好久,她眼里是祈盼的光芒,在暗黑的夜里熠熠生辉。他开始陷入两难,试着同她说,“暖儿,咱们这样是不对的……我是你舅舅,爱或不爱,都不重要。”

“对你或者不重要,但对我很重要。”她以一种肯定的口吻说,然后为了加重语气,又重复一遍,“对我很重要!”她抓紧他明光甲内臂赤红的绸料,“我不要这样下去,每天都在揣测,比死还难受。没完没了的试探,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他拧起眉,老大的不快,“那么你和贺兰又是怎么回事?”

她噎了一下,悻悻道,“我们串通起来演了一场戏,你还耿耿于怀么?他有意中人,我早同你说过的。”

容与还是不信,“这样的浪荡子会有意中人?是谁?”

布暖忖了忖,别人面前需要隐瞒,舅舅这里就不必了吧!她迟疑道,“我说出来,你不能告诉别人。”

他挑起眉看着她,她吐出三个字来,“太子弘。”

第100章惊起

他吃惊不小,“太子弘?”

她点点头,“是啊,所以贺兰很可怜。”

他不像布暖那样思想单纯,在他看来这是件危险透顶的事。危险的人物,危险的关系,简直是在玩火自焚!

他松开她站起来,暮色笼罩四野,盖住了远处的山和近处的树。一堆篝火渐渐暗下去,在这荒郊野外的夜,分外的凄清孤寂。

他说,“他们的事你不要参与,也不要过问。贺兰也算聪明人,聪明人办这样的糊涂事……”

他顿住了,自己倒先检讨起自己来。扶了扶额,才发现早就没了质疑别人的立场。眼下一副尴尬境地,拿什么来批判贺兰?他的爱是爱,别人的爱就不是么?他向来看不起贺兰,可到临了,居然无奈地和他沦为同类。

她忽闪着大眼睛,“舅舅的意思是?”

他刚想回答,不远处的糙丛里唧地一声惊起两只山鹧鸪,他一手按在剑鞘上,冷声道,“谁在哪儿?”

没有人回答,只有呼啸的风声。布暖心里毛毛的,背上都起了栗。瞠大了眼睛往那一片幽暗的树影下看,风吹得茅糙唰唰的响,一波波像拍打的浪。并没见到有人的踪迹,她拉了拉他的虎头腰封,“舅舅,没人。”

容与十几年行军打仗,早练就了听声辩位的本事。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蒙混的人,大概还没有生出来。他把她往身后捋了捋,冲那片糙丛厉声道,“自己出来,否则本将就不客气了!”

她以为他有些糙木皆兵,谁知茅糙颤动得更为厉害了,笔直的树后闪出一个移动的人影。走到月下来,发灰的缺胯袍,耷拉着的软脚襆头,怀里抱着几根干柴,是赶车卒子里的一个。

容与乜了一眼,“在那儿多久了?都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了?”

布暖方觉得后怕,若是刚才的事被人窥破了,宣扬出去会掀起怎样的风波啊!她怔怔看着那卒子,他扔下柴禾以头杵地,颤声道,“上将军饶命,小的才循原来的路返回,刚到那里便叫上将军发现了,并没有多久啊!”

“是么?”他眯起眼,示意他看自己带回来的东西,“你压根就没走远吧!风陵渡就这几根柴,说给你听,你信么?好奇心太强了可不好,会害死人的。如今你不该看的看了,不该听的也听了,那么,可以上路了。”

那卒子大惊,“上将军息怒,小的生了十个胆子也不敢。小的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求上将军高抬贵手,饶小的一命。”

布暖看那人惧怕成那样,额头在黄土地上磕出个坑来,倒想替他求个情。女人家总归心善,料着吓唬他一下他便不会声张出去了。再说舅舅也不至于当真要杀人灭口吧!

容与哼了哼,“这么说来你是什么都看见了,什么都听见了。”他瞥了布暖一眼,这傻丫头脸上有怜悯之色,到底是女人,女人哪里想得那么长远!他说,“你是门下省的人?是鲍侍中派来的?原是为了窥伺贺兰监史和冬司簿,不想本将中途赶来了,然后叫你得着了更有价值的消息。不单是我和冬司簿,还有贺兰和太子,是不是?”

那卒子抖得筛糠似的,“上将军这话,小的不明白。”

“不明白不要紧。”他和煦笑了笑,“暖儿,你们出京带手札了么?去车里瞧瞧还在不在。”

布暖懵懂应了声,转身往不远处的高辇去。才走了几步,突然听得长剑出鞘的声响。再回头看,火堆旁站立的只剩容与一人了,手里拎着剑,锋口上甚至还有滴落的血。那卒子早成了瘫软的没有生命的物体,倒在来时的车辙上,以一种笨拙的俯卧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