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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暖方回过神来,尴尬的作势扶髻上步摇。一会儿隐约听见雅乐传来,料想是迎亲的回来了,便探身朝远处张望。

打头的傧相举着喜幡绕过了门楼,大约是路上障车的太难缠,分明已经到了坊外,折腾了这么久才上坊道。

众人开始吵嚷,“来了来了!”

门上乐声大作,锣鼓敲得震心。女孩子们不能往前挤,纷纷退到最高的台阶上,凑成一堆嘁嘁喳喳的议论。

装扮得花团锦簇的马车缓缓停下了,亲家府里陪嫁来的侍娘上去挑帘子。叶府的毡席忙铺在车前,紫铜的一溜,并不接到门上,铺半截留半截。等着新娘子踩过了拾起来,再继续往前铺,如此循环下去把人引进门方叫传毡,寄托了瓜瓞绵绵的美好愿望。

新娘子头上蒙着蔽膝,虽看不见脸,蓝色大袖连裳下的身段倒是极窈窕的。未出嫁的姑娘们对那身行头心生向往,结结实实品头论足了一番。布暖和四娘嘈切私语,等新娘子进了门槛,相携着待要跟进去,不经意回了回头,见容与就在身后,正卷着袖子同蓝笙说话。

灯光掩映下,他的脸愈发的精细温和。布暖的心又鼓鼓跳动起来,大场面里他仍旧是荣ru不惊的样子,举手投足有种恰配身份的明晰。这份渊雅是很稀有的,因此也更叫她沉沦。她孤凄的想,她这一生算是交代了,落到了井底里,使出浑身解数也纵不出来。

蓝笙有足够好的修养和容忍度,先前和布暖的谈话不影响他一如既往的同容与交好。不过说完全没有芥蒂倒也牵强,但至少他还庆幸着,暖儿不敢对她舅舅剖白。这件事掩盖在平和的外表下,大概可以一直维持下去。所以不造成三个人的困扰,也没有粗砺的伤害。

容与是毫不知情的,他对暖儿的所有感情都源自善性的长辈对幼小子侄的关爱。蓝笙对自己说,只要还能维持,总归是乐观的。

“蔚兮这一去如何?”他故意做出欢快的语调,仿佛这样可以冲淡心头的阴霾。

容与唔了声,笑道,“还好,挨了两下子,余下的都给挡掉了。只是他唱的催妆歌真难听,在人家南窗底下聒噪半天,难为那新妇子忍得。”

很少听他打趣,蓝笙也来了兴致,一递一声的鼓动他学两句。他看了布暖一眼,她微微笑着,那么认真的一双眼睛!于是上将军决定豁出面子去,清了清嗓子哼唱起来:“昔年将去玉京游,第一仙人许状头;今日幸为秦晋会,早教鸾凤下妆楼……”

他唱歌的时候带了点鼻音,抑扬顿挫颇有些意思。大概渐渐没了把握,越唱越快,一面唱一面笑弯了眼,末了几乎是蒙混过关,掩住口摆手道,”不成不成,我还不及蔚兮,叫人听了笑话。”“唱得不赖,我瞧不比蔚兮差。”蓝笙撑着后腰道,“回头找知闲来评断评断,她能听得下去,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别愁新媳妇娶不进家门。”

布暖低下头去,这话触痛了她的神经。她暗暗想着,那时候自己不知身在何处,再热闹也不与她相干了。

也好,巴巴的看着是种切身的损害。索性眼不见,伤痛惋惜之余,心也就自由了。

她黯然去拉四娘,“拜完了炉灶该坐帐了吧?咱们瞧瞧去好不好?”对容与欠身道,“舅舅歇会子,我和四姨姨去了。”

他微点点头,心里难免不悦。她的反应很奇特,不知怎么,总觉得像是有意和他保持距离似的。难道他离开叶府的一忽儿辰光发生了什么吗?想去求证,又有顾忌,自己未免霸揽得忒宽了些,扑风捉影,算怎么回事呢!

正迟疑着,却听她叫蓝家舅舅,问蓝笙要不要一道去。

这下子容与顿住了,耳边的喧闹全听不见了,世界恍惚突然一片死寂。夜风吹着,呼呼全灌进了他敞露的胸腔里,前所未有的饱胀。然后他抿紧了唇,抿着抿着,成了一种怪诞的神情,带着苍白的笑,然而冷硬无情。

蓝笙叹息,他知道她为什么要叫上他。担心他管不住嘴,信不过他罢了。何等的伤人心呐!他憋屈,却没有勇气表露出来,只得仰着僵涩的笑脸调侃,“一口一个蓝家舅舅,不知抗争了多少遍,换个称呼那么难么?”

他在看着!他也关注吗?关注又怎么样,横竖已经糟糕到了极点!她灰心丧气,应了声,“就叫!”明明是消极地,别人听来竟成了娇憨的嗔怪。

容与的眉头轻轻一蹙,复又熨平了。

远处人群里发出洪亮的笑声,他突然感到厌恶。转过身朝厅堂里走去,只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停靠一阵子,实在太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