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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侬只是笑,“像我们这样的人,市价比昆仑奴高多少?伺候着你,有我一口饭吃就是好的了。我无父无母,身无长物,还祈求什么?维风……”她顿了顿,眼里的光载浮载沉,“我可不敢有那个心思,他是账房先生,清高的读书人。我一个使唤丫头,哪里高攀得上。”

布暖嘀咕着,“我从不拿你当使唤丫头,你和玉炉都像我的姊妹。看以后有了机会把你送回东都去,叫母亲做主,把你们凑成一对。”

香侬抿嘴笑,“那也得人家乐意才好,捆绑能成夫妻么?再说他未必没有心仪的人,我挤在里头自讨没趣。”

布暖调头看亭子外的狂风暴雨,花坛里的兰糙被打得东倒西歪,叶子几乎埋进泥土里去。只有那盘槐是强势的,枝条蟠曲如龙,聚成一个庞大的伞顶,看似苍古,在雨里却另有种婉转的美感。

主仆俩被困在抱松亭里,身上溅湿了,风一吹冷嗖嗖的。挨得更近些,喋喋议论诸如男人女人之类的话题,想想也是极可笑的。

“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布暖茫然叹息,“衣裳都湿了,不如跑出去吧!”

香侬说什么都不干,“还在打雷,多瘆人!万一被雷劈中怎么办?”

布暖嘿嘿一笑,“如此就说明我和夏九郎是有缘分的,说不定阴曹再相会,他还娶我做娘子呢!”

这话是脱口而出,说完了想想有点恐怖,心里突突跳起来。下意识左右观望,倒看见一个穿着油绸雨衣的人上了台阶,头上斗笠压得低遮挡住了面孔,转眼就登上了抱松亭。

她蹲在地上,颤巍巍抬头看,叫了声“舅舅”。

容与怜悯的打量她,裙角湿了,大片的耷拉在地上。头发也散了,刘海贴着两边脸颊,嘴唇冻得发白,大眼睛忽闪忽闪看着他,楚楚可怜得厉害。

他拧起了眉,脱下绸衣把她裹住,她仰着脸问,“舅舅才去渥丹园么?”

他不答,都辰正二刻了,他早就请过了母亲的安。坐在渥丹园等了好久也不见她来,恰逢又变了天,他突然担心她半道上淋雨,便辞了老夫人出来寻她。烟波楼到渥丹园有两条道,他并不知道她平常走哪一条,只是凭直觉。谢天谢地选对了,她果然是困在了这里,看样子冻得不轻。

“冷么?”他给她紧紧领口的绳结,对香侬道,“你且等一等,后面会有人来接你。”

香侬道是,布暖响亮的打了个喷嚏,容与回过头来瞧她,她有点不好意思,可实在是冷,脸都僵成了青灰色,再红不起来了。

“天色不好,一天不请安也没什么,值当这样冒雨么!”他去拉她的手肘,撑了伞将她护在身后,边走边道,“这里离渥丹园近,先上外祖母那里去,等换了衣裳再回烟波楼,别受了风寒。”

布暖诺诺应了,吸着鼻子跟他下台阶,又回身嘱咐香侬道,“等人来接你就回去,让玉炉给你煎驱寒药吃,在屋里歇着别出来,调息好了再说。”

“自己像个落汤鸡似的,倒有闲心照应别人!”容与嘲弄道,“我不来接你,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等雨停。”她说,自发去牵他的手。有了上回观竞渡,这趟再手拉手,两人都是极自然的,没有半点别扭的地方。

他用力握住她,让她一步步走稳,“路上有青苔,下了雨更滑,小心些。”

这暴雨真不是说着玩的,啪啪倾注而下,布暖总疑心会把油纸砸出洞来。容与的皂靴早湿了,袍角的水气也氤氲到了膝盖。他一手拉着她,一手撑着伞,大风吹来,伞纸翕动得几乎打不住。

她遮着眼睛咕哝,“我站不稳了,要摔了!”

他索性停下来,“那我背你?”

她吓了一跳,讪讪笑道,“不必了,这么大的人还让舅舅背,不成话呢!”

他唇角一扬,没再言声,复领她踽踽前行。

他在前头开路,她也不留意太多了,只知道跟着他便是最安全的。她浅浅的笑,在他身后,她方敢放心仰望。这样一个光芒万丈的人,有着怎样华丽的人生啊!她又低下头去,说不上的伤感开始弥漫心头。如果她将来还有福气嫁人,不知能不能遇上像他一样的……

第三十三章云妨

大约失望的可能性比较大,这世上只有一个沈容与,知闲那样的好命岂是人人能有的!她怔忡着踩在水洼里,每每溅起半尺高的水花,心里涌动着一种欲望,想问问他昨夜有没有回竹枝馆去,可话到了嘴边猛然咽了回去,才发觉她大大的逾越了。她是个晚辈,长辈的言行哪里有她置喙的余地,她这样算什么?舅舅会以为她脑子不清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