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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如荫闹不清夫人用意,只愣愣看着她。布暖挨到布夫人身边,怔忡着问,“母亲这是要布施?”

布夫人的眼睛寒潭一样的深,缓缓道,“让陈忠到那些难民里头去挑,找个年纪和你相仿的新寡,最好是带着孩子的,把她收拾干净,让她冒你的名,送她进敬节堂。”

布如荫吃了一惊,叱道,“你是疯了吗?这样损阴德的事亏你想得出来!”

布夫人冷冷看了丈夫一眼,“只要暖儿好,我情愿下阿鼻地狱去!不像老爷你,名声比性命要紧。”

布如荫给夫人回了个倒噎气,垮着肩歪坐在那里再说不出话来。

敬节堂布暖是知道的,专门供养寡妇守节的机构。门槛挺高,只收大户人家妻女,还要是童婚丧偶的,要请人作保,交付保证金,一般人是不收容的。敬节堂的大门一年四季都锁着,进了那里就是进了坟墓,再也不见天日。

“母亲,”布暖犹豫着拉拉布夫人的衣袖,“我自己的业障别牵连别人,这不是件小事,几十年的,一辈子都砸在那个院子里。”

布夫人垂眼道,“各取所需罢了,与其拖儿带女的忍饥挨饿,进敬节堂吃喝不愁不是更好?她的儿女养在布府,咱们当他嫡亲的对待,等孩子长大有了出息再接她出去,照旧过她的好日子。做母亲的,为了儿女敢豁出命去,所以要寻生养过的,这么的有牵制,嘴也闭得紧。”

这时管家进来听令,布夫人照着想法一一叮嘱,又问,“能找到吗?”

陈忠拱手回话,“夫人放心,没出嫁的闺女难找,带着孩子的新寡遍地都是。一切交给小人,小人定给夫人办得妥妥贴贴。”说完躬身退了出去。

布如荫像看陌生人似的看着布夫人,脸上浮起了严霜,“你胆子也太大了,万一东窗事发,我看你怎么收场!”

“谨小慎微难成大事!你放心,出了事咱们夫妻和离,一切罪名我来担当,和你毫不相干。”布夫人乜他,心里也负气,这么个书呆子,一辈子战战兢兢的活着,要靠他掀起风浪,除非日头从西边出来。

布如荫被她说得羞愧,细一思量还是觉得她太过冒险,不由又搓火,嗓门微微拔高了些,“你说的什么糊涂话!布家百年家业,最后在我手上毁于一旦,这罪名我怎么担得起!”

“盛极而衰也是应该,大隋都亡几十年了,你还守着前朝大族的名头干什么!”

布夫人额头的金箔花钿耀得布老爷头晕,他再瞥一眼边上脸色灰败的女儿,突然感到深深的无力。一时像泄了气的皮球,甩着手一连说了两个“罢”,“你做主、你做主,我不管了,只盼别捅出什么篓子来才好。”

布夫人不屈道,“能有什么篓子?咱们也作个君子协议,就是后头闹进衙门也不怕。”言罢伸手揽女儿纤细的身子,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布暖一直是她的骄傲,开朗慡直,长得也惹人疼,在这奢靡浮躁的尘世里,简直是奇迹一样的存在。人家生了儿子得意非常,自己从不羡慕,她家暖儿这样的女儿,就是拿十个男孩儿来换她都不屑。可惜美人多舛,人生才刚刚开始就遇上这样的坎儿,做父母的不cao持,还有谁会心疼?

“暖儿,母亲的主意万无一失,敬节堂里的节妇终年不见外人,不必担心被人戳穿。只是……”她顿了顿,眼眶渐渐泛红,“你不能再留在洛阳了,叔伯们早年闹过家务,九成是不管这事的。去姑母们那里要瞧着姑丈脸色,家里姑表兄弟们大了,也不方便。还是往舅舅们那里好,容冶舅舅在冀州做刺使,容与舅舅在长安,今年才升了镇军大将军,你自己好好思量,是往冀州还是去长安?”

布暖和两个舅舅很多年没见过面了,担心会有隔阂,她嗫嚅着,“母亲,我不想离开东都。”

“那不成,你在城里呆着,万一哪里不留神露了马脚,岂不前功尽弃?”布夫人理了理她腰上的宫绦,“依我说还是往冀州去,容冶舅舅素来疼你,十几年没聚过,却是每回家书都问你,还托人给你捎胭脂铅粉来。舅母也是好人,又温和又知礼,大家子的小姐出身,不能慢怠了你。容与舅舅那里……”她蹙了蹙眉,“好虽好,唯恐不便。他未娶亲,公务也繁忙,怕是照应不了你。”

布暖对小舅舅还有些印象,记得他是个很谦逊的人,只是不爱说话。那年来东都给她带了两棵紫薇苗,现在都已经长成了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