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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我正好去见力士,哪里知道你会忽然被接到宫里去住。有我跟着他也放心,你那裴小子也放心,就算不自由我也只好认了,横竖顶多也就是个把月而已。”云娘说着便露出了讥诮的笑容,轻轻眨了眨眼睛,“多少名门淑媛抢破了头都想进宫,也就是你会把进宫当成坐监房。对了,我想我大概能猜到太上皇为何会在这个当口接你入宫。”

凌波心中一紧,却没有立刻追问。因为某个原因她也隐隐约约猜到了,只是她仍然不敢相信那就是事实。

“先头我去见力士的时候,他就对我说,已经有人向陛下暗示要速战速决,那个被贬到东都的张说也派人送给了陛下一把腰刀,无非想让陛下速断。除此之外,出了名的墙头草崔日用也进宫和陛下嘀咕了好一阵子。照这样看来,只怕是最后的日子已经近了,所缺的不过是一点火星而已。太上皇想必也有所觉察,所以把你接入宫中,无非是担心到时候再有乱兵置你于危境。”

“太上皇真的觉察了?”

云娘却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太上皇毕竟历经四朝,他又不是天生迟钝,不过是不想争而已,看破这些门道又有什么难的?太上皇除了派人接你,还似乎往太平公主那里也派了信使,要请那一位也到宫中住上几天……”

此时此刻,凌波陡然之间紧张了起来,连忙问道:“那太平公主怎么说?”

“她大约也已经定好了日子预备发动,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把自己送入人家控制的地方去?她借口时气不好感染了病疾,此时若是进宫对太上皇有利无害,婉言辞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大家都在悬崖边缘,岂是太上皇想拉就能拉回来的?”

得到了这样意料之中的答案,之后的一路上,凌波着实连说话的兴致都没了。由安上门进了重明门,立刻便有小宦官带着肩舆迎了上来,凌波也不推辞,直接坐了上去。六月的天气已经是酷热炎炎,尽管头顶打着伞,旁边又有人轻轻打扇,自己更不用走路,但这一路上她仍是出了通身大汗。直到来到王贤妃的淑景殿,换了一身衣服,又由早就在这里等候的太医诊过脉,她方才缓过神来。

淑景殿距离南海池不过一箭之地,即便是炎夏,池上仍有凉风阵阵吹来,即便比不上太液池边上的天然阴凉,却仍让人感到阵阵舒爽。此时此刻,她便舒舒服服地歪在殿后临水阁子的一具凉榻上,望着那水面出神。旁边的王贤妃则是早就知机地避开了去,将这块最好的临水之地完完全全让给了凌波。云娘则是倚靠着不远处的一根廊柱,似笑非笑地看着那池中的一尾尾锦鲤。

一整个下午,凌波便都在这样寂静的氛围中度过。既没有人来求见,也没有人打扰,就连宫女送茶送点心也都是静悄悄地毫无声息。头一次沉浸在这样的静谧中,她只觉得整个人都好似飘荡在林间的清泉中,简直忘了这是世界上最污浊最幽暗的地方。就在她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地的时候,耳畔忽然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十七娘,这个地方应该很合你的心意吧?”

瞥见那一缕明黄色的衣袍,凌波立刻支撑双臂想要坐起来,结果肩头却多了一只手。面对那股并不大却很坚决的力量,她不敢直接抗拒,只好摇头苦笑道:“舅舅,我这样是不是太不恭敬了?”

“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这里又没什么外人,需要守什么规矩?”看着那张微微胖了一圈的脸,李旦忍不住笑道,“朕可不会输给裴郎,所以已经调了四个最善于烹制孕期饮食的厨子来,还有四个有经验的宫人,正好可以照顾你的饮食起居。你且安心在这里住着,芳湄性子婉淑,和你一定合得来,也可以照应你一阵子。”

凌波只觉心中咯噔一下。云娘的话已经从李旦这里得到了证实,那么岂不是说不日之内必有大变?她强忍心中疑惧,欣然点了点头:“贤妃娘娘一向待我极厚,我这一回住在这里,只怕要搅扰她了。”

“芳湄膝下并无子女,五郎和四娘六娘都是她抚养长大的,如今四娘六娘都已经嫁人,五郎也已经封王外居,有了你陪她说话,她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觉得搅扰?”说到这里,李旦微微一顿,这才慨然长叹了一声,“你冰雪聪明,朕的深意你必然能够领会一二。事到如今,朕能做的只有这些,只盼他们也能够想到如今这一切的来之不易,莫要轻易毁弃了这好日子。”

凌波进宫的这一天,罗琦也风尘仆仆地带着裴伷先的“家书”和口信赶到了长安城。一进城他就直奔平康坊永年县主第,结果却得知了凌波入宫小住的消息。没奈何之下,他只得转往左羽林军营,足足在外头等候了将近小半个时辰,这才见一身戎装的裴愿匆匆出来。知道裴愿身有公务,他连忙将裴伷先嘱咐的话转达了一遍,这才递上了封了口的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