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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姑姑你真是天底下第一探子!”

对于云娘的能耐,凌波不得不举双手表示佩服。攥着那一份薄薄的名单,她不禁沉吟了起来。打发裴愿或者高力士交上去自然是最省事省心的法子,但对于别人的用处并不会很大——李旦是即便相信太平公主结党营私也不会追究,李隆基则是心知肚明却还得等机会。而且,从内心深处来说,她对于太平公主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恶感。毕竟,较之韦后之流,太平公主实在是强太多了。

“只怕太平公主最骄傲的便是有一个曾经是女皇的母亲,最痛恨的也是自己身为女人吧。”

“你说对了。”想起自己侍奉了武后二十年,云娘的目光中便多了几许追忆和怅惘,最后便轻笑道,“若是当初任何一步失败,天后便会万劫不复,其中甚至有不少机遇和运气的成分。没有人会想到她会登基为帝,更没有人想到她能稳稳地在帝位上坐那么多年。不是我看低太平公主,女皇之路她是走不通的,她比天后当日多了势,但这一层优势反倒成了劣势。”

对于这种说法,凌波不无赞同。当下她便将那份名单凑到灯台上烧了,旋即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你放心,我已经完完全全都记了下来。不过我眼下既然是孕妇,便得乖乖呆在家里休养,此时出面反倒是不妥。异日我打发喜儿入宫去看看陈莞和十九娘,让十九娘好好想想办法。”

“我当初看着陈莞聪明机敏,结果一进宫人却变傻了,倒是十九娘那个丫头不错。”一想到陈莞没了孩子,还不知会在延嘉殿中怎样以泪洗面,云娘忍不住大摇其头,“她早就该知道李三郎是个什么样的人,早就该知道深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爱上天子乃是女子的大不幸,爱上天子却不知道为自己着想则更是女子的大不幸。十九娘还好歹在心里定下了一个深刻的念想,可她有什么?她最大的依仗便是当初在你身边学的那些灵活机变,抛开这些学那些只会以色侍君的女人,硬生生落了下乘!”

对于这样的评判,凌波只是默然无语。她甚至很难想象,武明秀和陈莞两个人面对面时会是怎样的情景。只希望陈莞在看见武明秀之后能清醒一些,那样的话兴许才能在李三郎的庞大后宫中好好活下去。

此时此刻,罗列在那张庞大名单上的人却在按照当夜的安排有条不紊地活动着。宰相们继续小心翼翼地拉拢着有用的官员,羽林军和金吾卫的几个将军则是尽量更严密地控制下属,更多的人奔走前后谋划,那两个深藏已久的字终于渐渐浮现了出来——废立。然而,对于这样咄咄逼人的情势,太上皇李旦保持着沉默,皇帝李隆基也保持着沉默。

于是,长安城中渐渐陷入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安静之中,甚至连大街上的行人都少了。那种日月换新天的恐惧弥漫在帝都的上空,有人感到兴奋,有人感到惊恐,有人感到惋惜,还有人在自鸣得意……而在这些人之外,还有一批人在暗自忙碌着,城南太乐令徐瑞昌那座不起眼的小宅子里常常有人进进出出,这一迹象却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

一个七品小官,实在是不足以引起任何人的重视。

人逢喜事精神爽,无论是上司还是同僚下属,对于担任左羽林中郎将的裴愿几乎都是相同的观感,这是很可以理解的。当这一天裴愿受太上皇召见入宫的时候,老彭等几个熟识的便悄悄碰了一下肘子,互相打了个眼色,全都是嘿嘿笑了起来。这些天面对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新上司,他们从最初的疑虑到最后的服膺不过是区区十几日的功夫。

也只有这样心地实诚而又武艺高强的世家子弟,才配得上他们那位爽利慷慨的县主!

这是裴愿十天之内第四次踏入立政殿。尽管仍是一如既往地闲话家常,他却发现李旦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便诚恳地劝解道:“如今已经是入了夏,午后最易犯困倦,太上皇还是应该多多休息。”

“朕就是躺下了也未必睡得着。”李旦叹了一口气,见裴愿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瞧,不禁站起身来,如同长辈似的在裴愿肩头轻轻拍了拍,“既然你来了,索性陪朕去北海池望云亭那边走走。反正以你的脾气,一定是把事情都处理好了方才会应了朕的召见,不是么?”

裴愿憨厚地笑了笑,旋即便起身搀扶起了李旦的胳膊。出了立政殿,李旦便吩咐随行的大批宦官和亲卫不许靠前,这才缓缓地朝前走。穿过一扇又一扇宫门,路过一座又一座宫殿,他的目光逐渐迷离了下来,忽然想起了儿时在长安的那短短岁月,想起了兄弟几个的愉快时光。那时候大家都还在,而太平则是那样一个小小的女孩儿,也是他们兄弟四个最宠爱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