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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话的时候阿史那伊娜脸上尽是喜悦的笑容。她从来就想要一个女儿,奈何天不从人愿,十月怀胎生下来的竟是个儿子。于是,女儿的那些撒娇体贴就都和她绝了缘,直到继子带回来这样一个漂亮媳妇,她方才得到了机会——这没办法打扮女儿她就打扮媳妇,没法子娇宠女儿她就娇宠媳妇,迟早得把当初那些缺憾弥补过来。

于是,好容易等凌波松开了双臂,她便掏出帕子在那张脸上擦了擦,这才嗔怪道:“看看,哭得和一只大花狸似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公公和我欺负了你。这发髻也乱得不成样子,来来来,跟我回房去好好梳妆打扮一下……”

尽管知道自己这个婆婆在某些事情上极其可怕,但今天自己送上门去给人折腾了整整一个时辰,凌波却没了往日那种畏之如虎的感觉。放眼整个天下,这当婆婆的给媳妇梳妆自然是稀罕事,甘之如饴则是更稀罕的事。到最后结好了发髻,戴好了所有的簪环首饰,铜镜中的阿史那伊娜竟是眉开眼笑,赫然是比她本人还欢喜。

用冷水敷了眼睛,又重新洗过脸匀过粉梳过妆,这告辞出门的时候凌波竟是比进门的时候更加容光焕发。上了马车,想起今天在公公和婆婆两边的不同遭遇,她只觉得有一种极其不真实的感觉,只好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

除了公主下降,做媳妇的都得和公公婆婆住在一起,可现在却是她住平康坊,裴伷先和阿史那伊娜夫妇住布政坊,别说外人看着古怪,就是她自己也觉得心里不舒坦。可今天这么一闹,似乎短时间之内搬到布政坊去也不那么现实,而她进进出出也不方便。

回到平康坊自家门前,随车的侍女便上前搀扶凌波下了马车。这时候,总管楚山一溜小跑迎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张金花请柬。等到主人下车站定,他便躬身双手呈上了那张请柬。

“县主,您早上一出去便有人送来了这个。来人说三月二十五乃是崔家老太君的生日,县主若是得空,请赏光前去坐一坐。”楚山一味低着头,没注意主人的脸色,稍稍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据说太平公主会亲自前往贺寿……”

不等楚山把话说完,凌波就冷冷地打断道:“我知道了。你带人到库房里头翻一翻,看有什么合适的东西,列成单子呈给我看。”

撇下楚山径直进门,直到进了书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凌波方才露出了掩饰不住的怒色。上一次崔家那位老夫人过生日,她就是和太平公主一起登门贺寿,结果遭遇崔湜咄咄逼人的逼婚,那家伙这次居然还给她送请柬!崔湜当初不过是小小一个中书舍人,靠山先后倒台了两个,他却又攀上了一个,如今甚至贵为宰相,竟是可以比拟吕布那个三姓家奴!

她劈手将那请柬摔在了地上,怒气冲冲地踩了两脚,这才总算是平复了心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

第二百零五章 寿筵背后的警告

博陵崔氏。执政宰相。

当两个因素齐集于一人之身的时候,那便如同在其人的头上笼罩了两个耀人的光环,足以让无数人为之倾倒。有人会鄙夷这种墙头草的行径,有人会轻蔑于其人的毫无风骨,但更多的人却只会羡慕崔湜能历经磨折屹立不倒。当然,如今长安城中能够逃过先头大劫而后摇身一变又扶摇直上的,并不止崔湜这么一个,还有窦怀贞崔日用等好几人。与这些朝廷高官相比,某个冠着武姓的好运女子也是有心人谈论的对象。

三月二十五恰好是一个春光明媚的大好日子,从一大早开始,崔家门口的那条巷子就开始热闹了起来。衣着光鲜的管事笑吟吟地站在门口迎候客人,写礼单的人几乎没有停歇的功夫,收礼的下人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往日那些难得一见的高官贵妇,此时全都蜂拥而至,个个都是笑容可掬地向那位寿星老夫人拜寿贺喜。毕竟,这世上能像崔老夫人这般福禄寿齐全的着实是不多。

在这般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场景中,一辆簇新的白铜饰犊车停在崔家大门口。凌波在侍女搀扶下从车上下来,见周遭都是五颜六色的绫罗绸缎,不禁嗤笑了一声。她今天只穿了一件藕合纱衫,着了一条水墨画的藕色绫裙,什么珠玉晶耀的首饰全都不戴,也就是手指上那个翡翠指环算是最值钱的物事。和那些花团锦簇珠光宝气的女人比起来,她自是显得无比寒酸,就连接待的人也有些漫不经心的。

接礼单的管事瞅了一眼凌波素淡的服饰,原本心中有些轻蔑,可打开礼单一看上头那一长列东西,他登时深深吸了一口气,立刻换上了一幅恭敬的笑脸,客客气气地亲自把人引到了贵宾云集的福寿堂。等到眼看人迈进门,他方才回转来,却仍是忍不住再次打开那礼单浏览了一遍,仍是忍不住咂舌不已。旁边两个帮着收礼单的下人觉得奇怪,左右凑过来也偷瞧了一番,这一看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