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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 府天 869 字 2022-11-21

对于翠墨来说,人生中除了爹娘,最可信赖的便是张越和孟敏。那场大水里,张越不但给了他们一家容身之处,几个银角子更是帮着他们度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光,后来那一次在马车上的话亦是说到了她的心里;而孟敏的相助让她和父母暂时解脱了危难,让父亲不必苦苦地修城墙。即便父母最后死得惨烈,可冤有头债有主,她要是恩仇不分,那简直就不是人了。因此,眼下听说张越回来了,她立时喜上眉梢。

而杜绾闻言亦是又惊又喜,倒是没注意到翠墨的满脸喜色。但炕前的崔妈妈却看得分明,忍不住在翠墨面上瞟了一瞟,心想这位孟家的婢女不但生得如此明秀,而且看样子仿佛还认识自家少爷。她是孙氏精心挑出来在院子里伺候的,此时上了心,就没有立刻离去,而是留着陪坐在翠墨对面的小杌子上。瞧见时候不早,琥珀和秋痕又张罗着送上了点心。

这边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张越方才回来。刚刚见祖母的时候他灰头土脸,随便拧毛巾擦了一把,又罩了一件石青袍子,此时这外袍一扒拉下来,立刻便露出了里头那件连本色都看不清的大衣裳。因有外客在,身上满是油汗的张越就只冲着杜绾点了点头,又冲着要行礼的翠墨和其他人摆了摆手,随即便径直去了旁边屋里沐浴更衣。

过了两刻钟,收拾停当的他方才再次进了屋,在杜绾对面的东边炕上坐了下来。和翠墨客套了两句,待得知了个中详情,他不由暗自叹息。

“翠墨,我知道你打听这些不容易,也是一片孝心,但以后该小心的时候还是得小心。毕竟,你们住在城郊,就算保定侯一直顾着,毕竟挡不住堂堂王府,若是有人死死惦记你就更糟了。你今天说的我记下了,这些都很有用,我会想想办法,你且回去,这些自有我。”

听到这句话,翠墨连忙站起身来,屈膝跪下重重磕头。杜绾连忙吩咐一旁的秋痕将其扶起,却不想她执拗得很,硬是连磕了三个方才直起腰,赫然是泪流满面。见此情形,张越赶紧让琥珀带着她下去洗脸,然后就对崔妈妈和秋痕说:“崔妈妈,你去挑两块厚实的料子给她,颜色素淡些,就说不为别的,只是送她裁两件御寒的冬衣。秋痕,你再去厨房看看有什么新鲜点心,捎带两盒子回去,让她带回去给其他人。”

等到人都走了,他方才揉了揉太阳穴,抬头看见杜绾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瞧,他又深深叹了一口气。这第二个人生的十年中,他已经习惯了什么事情都往心里放,有什么事情都是自己扛,不论是自己的父母还是妻子都是如此。他只是怕他们知道得太多负担太重,也一直都认为这些事情只有自己知道才是最好的,可他一个人扛得累,被瞒着的人也未必舒心。

“认识她一家三口是当初在开封的事了。”如是开了一个头,张越便索性打开了话匣子。

大相国寺那回初见,寡于言辞的康大海和敏于言辞的康刘氏都死死护着她,他已经记不清她的模样,只记得那是个躲在父母后头眼珠子黑亮的芦柴棒。那时候给几个银角子,只是富家公子哥微不足道的好心,想的却是从此之后彼此再不相干,后会亦是无期。

而就是那个不声不响憨憨厚厚的康大海,当年曾经为了替妻子报仇,在开封府竟是不惜血刃仇人,当任知府恰好是金家姊妹的父亲,受贿判了其真犯死罪,直到新知府上任,才以杂犯死罪筑城北京,母女又跟随了来。

安阳王府门口见到的只是她的母亲,那一身衣衫褴褛,含屈忍辱却仍是礼数不缺,说出的话亦是条理分明。只是之后听说他们一家三口都入了王府,他怕皇家人算计多,便权当那一段过往都过去了。不过没想到之后她就跟着安阳王府的妈妈出现在了英国公府,见着他虽说有些怯生生的,可那欢喜的表情却溢于言表。

再接着,她被人有意送到了孟家,却是因着旧日恩惠不肯替王府做眼线。而让人更想不到的是,没过多久,她母亲在王府带着未出世的孩子莫名暴毙,而她的父亲最初隐忍不发,却在关键时刻引爆了一车的火药,用自己的命换来了整个京师的震动。

他当初出手的时候,那还只是个蓬头垢脸的丫头,后来尽管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美人,那一家亦是脱离贫寒过上了好日子,最终却演绎了一场远比戏剧更惨烈更曲折的故事。

杜绾在旁边仔仔细细地听着,当张越提到那康大海前后两次举动时,即便她一向很少把喜怒挂在脸上,也忍不住暗自喝彩,面上更是流露出掩不住的敬意和黯然:“两次为妻子舍身犯法,却是因为他所遭遇之事根本没有律法可作凭恃,这真是一条豪杰了!可她爹娘的结局实在太惨烈,我之前看翠墨虽说大大方方地笑着,可总能感觉出几分凄苦,原来竟是因为这样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