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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不懂水利,却能够画出令冷则颜叹服的水利工程设计图;他未曾来过鹰尾山,此处亦不见于书册之上,但是他却知道铁矿的所在;他未曾去过燕云六州,却一直在寻找那个叫做宁无怿的陌生人,并坚信他能够对自己有所帮助。

就像他能够找到鹤翁这般的隐士高人来治疗自己的眼睛一样——这些都是陆承宁一直深埋于心的疑惑,到如今只在不断增加,却没有丝毫线索。

陆承宁复又将自己的下颌轻轻地放到顾明珩的肩上,眼底带着依恋。他缓缓闭上眼,偶有树间的日光落在他如冠玉一般的脸上,引地纤长浓密的睫毛落下淡淡的阴影在面上,有如浅墨涂抹。

阿珩,你若不说,我便不问。我相信,就算整个世界都背叛了我,想我举起了屠刀,你还是会站在我的身侧,执着我的手,不松开一丝一毫。

有束束阳光于云间倾泻下来,洒落在了林间,有如绽放于他们身后的朵朵繁花,一瞬光影浮华。

自洞口处下了马,穆寒江手执着长枪站在洞口,朝着人群中央的陆承宁说道,“殿下,我带人先进去,不管是否有异动都会遣人报信。”说完留了赵显与八十兵士保护陆承宁二人与鹤翁,自己则带着另外八十人进了洞窟,不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虽据唐贤隆的亲信招供,矿山中的人多为死囚与附近的村民,以及长期驻扎的几队兵卒,但是不管如何都不能掉以轻心——他再不会犯相同的错误。后悔,一生一次便是极限。

盛夏的日光渐渐暗下去的时候,林间浮起了淡淡的雾气。八十兵士十人一队,安静地守护在侧,没有响动。偶尔有飞鸟掠过,也像是慑于他们身上的血腥气一般远远避开。

鹤翁带着两个兵士在附近的树林间穿梭,时而蹲下身辨别地上的药草,若是寻到有用的甚至稀有的药草,便会极为小心地用小铁铲整株移入竹筐之中,神色专注。

赵显守在陆承宁身边,看了看天色,表情有些忧虑,“去了这么久了,不知寒江他们可有结果。”时间已经过了几个时辰,但是却依然没有消息传来。若非他需要留守原地保护太子与太子妃,此时他必定提着兵器直接寻去了。这般毫无消息的情况,真是让人担忧。

顾明珩微微笑道,“定是无事的,若是情况有变,以阿木的机警必定能够躲过。”他面色沉静,心中也确实没有担忧穆寒江的情况。

今生的许多事情都与上一世相去不远,很多细节都没有发生什么大的改变。他还记得在上一世,隐藏于此处的铁矿是安王弹劾三公的奏折中的重要一条。

大雍律法严明,其中便有“所有矿产归于朝廷,民间不得私自开采”的规定,若有违者便是诛连的重罪。这就意味着所有被发现的矿产都已经由官衙记录在案,历代矿业均被牢牢地把持在皇族陆氏手中,而铁矿更是因为能够铸造兵器而被朝廷严禁私自开采。

唐贤隆此举便是犯了大忌,虽是瞒着宁国公,但是想要据此来搅动一池浑水、将三公拉下马很是容易,龙椅上的人最为忌讳的,便是旁人怀有谋权篡位的心思。

但是这一次,顾明珩并没有想过要借此将三公拉下马。要知道,铁矿对于一个储君以及一支军队来说意味着什么。三公已经失去了江南的主导权,便如同金玉其外的壳子,轻易便能够敲碎。

所以顾明珩此行只带了心腹,严禁此时泄露出去。

一支装备精良而悍勇忠诚的军队,与握在手中的军权,才是他们在夺取皇位的过程最大的倚仗。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就见穆寒江走在最前面,身后只跟了几个卫兵。他面色极为沉静,丝毫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拿下了。”穆寒江直到走近二人的身前才开口道,眼底露出了笑意。那个铁矿比想象地更加优良,矿质极好,但是矿产多少尚不能确定,不过根据近期的勘探结果,必是很大的矿脉。

想来唐贤隆已在此处经营了数年,矿区已经建设好了立井、斜井、平巷,以及有利于地下开采的气井、气巷。穆寒江命人下到矿井中探看,得知井巷中的支护亦是十分完备。

采矿之人多是死囚与逃兵,以及应当流放极北之地的罪者,都被唐贤隆借以权势投放到了此处。虽有两队兵士交替监管,但是对于穆寒江率领的左右司御率而言根本就不造成什么障碍,穆寒江十分轻易地便接手了矿井。

带着众人沿着洞口而去,数百步后,眼前豁然开朗。此处四面俱是大山,层叠山岩合抱,自成一地。沿西面山脚修筑有简陋的茅屋,地面到处都是开采的工具,以及成堆的矿石。有简陋的推车载满了矿石,停在粗糙的砂石路上,不知运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