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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泓,难道你没发现,今日殿下才是奇怪吗?”穆寒江浓黑的眉目带着沉思,“我总觉得今日的殿下和往常很不一样,不管是神态还是说话的语气,都让我觉得——殿下不是以前的那个殿下了。”

谢昀泓听了他的话,摇着扇子的手一顿,想了想说道,“今日我比你晚到几步,在崇文馆外碰到了阿徵。”谢昀泓没有回答他的疑问,而是说起了其它。

穆寒江停下脚步,看向谢昀泓。他的五官与眼神并不如京中权贵公子那般,而是带着一种完全不同的粗犷与不被拘束的野性。

“我向他询问殿下近日可好些了,你猜他是如何回答的?”不等穆寒江回答,他神情微肃道,“他说,殿下已是痊愈,却与往日有些不一样了。”

“不一样?”穆寒江低低地重复道,随后抬眼看着谢昀泓,“若是我感觉没有错,我觉得现今的殿下,更像是我大雍的储君。”

想了想,接着肯定地说道,“殿下他让我感觉到了一种威压,一种来自于上位者的威压。虽然在和阿珩说话的时候那种感觉就消失了,但是殿下看着我的时候,我确确实实地感觉到了。”

谢昀泓没有接话,眉眼陷入沉沉思绪中。

“阿泓,只希望殿下的变化都是好的。”双眼看向远处无数层叠的宫室,穆寒江神色复杂,“你我都知道,若是殿下迟迟不好,一直都如从前的模样,那等待着殿下和阿珩的,甚至是你我的,到底会是什么。”

☆、第二十六章

建章十六年朝会之上,国老许文颂、三公与数百官员联名上书,历陈皇太子承宁之罪状,以死直谏,劝今上废储君,广纳后宫,再诞龙子,以承江山社稷。

上书言:“皇太子承宁,地惟长嫡,位居明两,训以《诗》、《书》,教以《礼》、《乐》。庶宏日新之德,以永无疆之祚。选名德以为师保,择端士以任宫僚。然心智昏蒙,鄙德弥著。岂可守器纂统,承七庙之重;入监出抚,当四海之寄。臣等忧社稷宗庙之续延,黎民万粟之息微,今谏于上,废皇太子承宁为庶人,不负国祚。”

“你们这是,在逼朕废太子吗?”陆泽章合上奏折,掷于明黄御案之上,神色阴晦地看着殿内群臣。一时间,大殿之中近乎死寂。

没有人敢忘记建章初年,左右丞联名劝谏,望今上废除皇后之位,改立太子,称“女色误国”“幼子为储民心动荡”。今上于朝堂之上斩二人之首,连诛三族。此后近十年,没有人再敢冒犯龙威,公然提及废储与广开后宫的言论。

帝王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但是此次上书,是以今上岳丈——国老许文颂为首,联想到皇后至今被禁足凤仪宫,一时朝中猜测纷纷。安、卫、宁三公一向同气连枝,此次更是抓住机会,劝动无数中立官员联名。

“怎么,没人敢回答朕的话吗?”陆泽章缓慢地转动着拇指上的翡翠玉扳指,帝王之威慑令得不少朝臣双股战战,险些跪倒。

殿中每个人都知道,若是储君被废,那朝中势力必将重新划分。当今皇上正直壮年,后宫虚设,只有唯一一个嫡子。而随着太子的罢黜,后族陈郡许氏与太子妃的家族濮阳顾氏,必会受到影响。

到此,便是门阀世家再分上下之时。

“禀圣上。”年逾花甲的许国老站了出来,他近年身体虚弱,疾病缠身,一直在府中养病,此时宽大的朝服穿在身上更显枯瘦,“臣等以我大雍江山社稷而心忧,故而上书劝谏圣上,何言‘逼迫’二字?”他出自陈郡许氏嫡枝嫡系,鬓发斑白亦是风骨如旧。

“国老不会不知,朕曾言,在朕有生之年,凤座之上只会是许氏,而储君必定是承宁。”他看着许国老正气凛然的模样,声音温和下来,眼底却带上了嘲讽。许琦梧,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朕废了承宁的太子之位吗?

到底是什么,让你突然如此孤注一掷?

“陛下,太子承宁为老朽外孙,老朽心中亦是不忍。但是以太子之资质,实难承我大雍基业,望陛下三思!”说着缓慢地跪了下去。随后殿中大臣纷纷下跪,“望陛下三思”之声响彻大殿。

陆泽章转动扳指的手蓦地停了下来,他看着匍匐在地的群臣,压下心中涌起的怒意,“三思?”他有些讥诮地开口,“太子资质如何朕比你们清楚,为何要三思?”

他的眸中满是戾气,陆泽章本就不是心软犹豫之人,不管是当年率军逼宫,斩太子于剑下,还是立承宁为太子,对抗天下人,他都没有迟疑退缩过。

此生最恨的,便是遭人要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