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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毒 初禾 823 字 2022-11-20

柳至秦想象着当时的情形,心里既酸楚又愤怒。

一群在网络上举着“正义”大旗的年轻人,居然成群结队来欺辱一个无力反抗的老人、一个受癌症折磨的病人,还认为自己做的是捍卫道德之事。

这简直将人性之恶挥洒得淋漓尽致。

“林骁飞本本分分的,我们也不知道他哪儿惹来那些人。林骁飞那段时间在住院,家里只有陈婆婆一个人,哎,欺负老实人啊!如果不是邻居们有血性,也不知道他们会闹到什么时候。你看陈婆婆现在还害怕陌生人,看着你们面生,就下意识躲。”老邱接着说:“她一个孤寡老人,无依无靠的,中年丧偶,老年丧子。林骁飞当时得癌把家底都给掏空了,我看着都觉得惨。”

见老邱有话要说,柳至秦索性继续往下问:“林家有什么亲戚吗?当初林骁飞生病,不会就只有陈婆婆一个人照顾吧?”

“还真没有!”老邱说:“当年林骁飞他爸去世时,就没亲戚走动。我猜远亲可能有,但那时候家家都过得苦,谁愿意接济他们孤儿寡母?再说,表亲哪能算亲戚?反正我是没见什么亲戚来过,倒是街坊邻居帮了他们家不少忙。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嘛!哦对了,林骁飞生病之后,他的工友出了不少力。癌症哪是一般家庭治得起的?他刚住院时,化工厂就组织了捐款,平时也有职工代表来看望他。”

柳至秦听得微皱起眉。

他本来认为,凶手会是林骁飞一位非常亲密的亲人——年轻,健壮,有作案能力。但照老邱的说法,林骁飞根本没有这样的亲人。

“这个人你见过吗?”他拿出手机,调出“王闯”的监控视频,老邱一看,果断摇头:“没见过。”

“那林骁飞去世之后,有没有什么人来林家探望过?”

“这我就不清楚了。”民警笑了笑:“我虽然是街道片儿警,但也不是哪家哪户每天干了什么都知道啊。”

柳至秦向他道谢,往屋里走去。

林母正说到林骁飞自费印刷的书,花崇坐在他身边,像个不为办案的倾听者。

柳至秦不动声色地站在一边,听明白了林骁飞去地铁站叫卖自印小说是怎么回事。

按林母的描述,林骁飞自幼喜欢写作,念中学时就写了不少故事。进化工厂当工人后,也每天挤时间创作小说。他不以写小说为谋生的方式,只是业余爱好罢了,所以从来没有赚过一分钱。但是有一年,化工厂出了事故,一名重伤入院的职工正好是他关系最要好的工友。他想帮助那位工友,能拿出来的钱都拿出来了,但是远远不够,于是将写过的小说印成书,拿去地铁站、公交车站、商场、学校等人流量大的地方叫卖,换来的钱都给了那位工友。不过到最后,工友还是没能挺过来,这些书就一直留在家里,没有再卖过。

柳至秦能分辨出林母的话中哪些是事实,哪些是一厢情愿的谎言。

卖书救工友应当是真的,林骁飞不懂营销,不像别的作者会在网上卖书,也无法走正常的出版途径,只能选择去地铁站叫卖,其中一次被人拍了下来放在网上,后来当“抄袭”事件爆发时,被扒了出来,成为无数网民的笑柄。

“写书是业余爱好,没有赚过一分钱”大概是不实的。网络文学时代,林骁飞无法靠文字赚到钱的根本原因是他缺少一些天赋,他写的东西没有人愿意看,而不是他不愿用小说赚钱。

可是这样的话从林母的口中说出,谁也不会、不能、不忍去反驳。

那是一位母亲对儿子毫无保留的爱与信任。

林母颤颤巍巍地走去卧房,拿出几本被翻得起了卷的软面笔记本,和一叠钉好的草稿,唇角带着一抹笑意,“这是骁飞走之前写的最后一篇小说,那时候他在医院,没有电脑,我老婆子没用,不会用电脑,不会打字,不然就将这些笔记本里的内容帮他打在电脑上了。他给我说,这篇小说是发表在一个网站的,上面有读者给他留言,夸奖他写得好。在他还没有病得那么厉害的时候,他叫我一起看过留言。他开心,我也开心。他说,每天看着读者写给他的留言,他就有了继续接受治疗的勇气。”

坐在一旁的徐戡别过脸,两眼通红。

“不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不让我跟他一起看留言了。”林母又说:“他走了后,我整理他的遗物,请隔壁的小伙子帮我打开电脑。我想帮他看一看他的读者写给他的话,抄下来,在他头七时一边给他烧纸,一边念给他听。但是那个网站找不到了。我记得他以前叫我看时,是在一个叫什么‘收藏夹’的地方打开的,可小伙子帮我打开‘收藏夹’,里面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