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遇短暂地顿了顿,习惯撞伤肿处绵长的痛楚后,迈步踏入雨中。

这会儿大约是寅时,黑云暴雨遮天蔽日,半分星月的影子都没有,他单手拄杖,项间勾着一只小巧的司南佩寻找方向,另一手搂住背上人的臀下,尽量让她稳当些。

那件蓑衣绑在周书禾身上,将她从头到尾地罩在里面,蓑衣宽大到足以遮住两个人,只是雨太大了,祁遇身前很快就被淋湿,麂皮靴子踩在泥泞里,更是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耳边是雨水落在树木、泥泞、蓑衣和湿透了的衣料上的声音,清脆的、沉闷的、迫切的、和缓的,雨声杂乱又和谐。周书禾趴在祁遇肩上,摈弃了所有杂念,安静地听着他慢慢变得沉重的呼吸声。

他是文人,又是宦官,少年时挨了那刀不出百日,便被流放去镇北苦寒之地,寒冬和苦役熬坏了年轻的体魄,这两年虽是听话了许多,好好睡觉认真吃饭,被她养得气色红润,骨上也覆了些薄肉,可比起旁人,他在体力上终究还是要弱些。

周书禾想着醒来前后的事,想到祁遇要把自己从河里救起来,带上昏迷的她找到一座石窟,去找能烧的柴生火,找干燥的树枝做衣架,找果腹的果子,又去找棕榈树,做这件蓑衣。

他好像一直都没有休息。

她有很多不应该,比如说坠崖前不应该生出防备他的心思,醒来后不应该执拗地要马上回去,被拒绝后更不应该用祁遇对她的感情来胁迫他。

但是她应该去安慰她的岁岁。

这一个应该,便抵过对祁遇的千千万万个不该。

周书禾突然觉得呼吸困难,她忍不住收紧双臂,用力把他搂得更贴近。

“怎么了?”祁遇微微喘息着问。

周书禾摇头,脑袋蹭了蹭他的肩窝,唤他的名字。

“嗯。”祁遇停顿片刻,声音像春风一样轻柔,“没事的,别担心。”

周书禾不知道他是在叫她别担心什么,别担心岁岁,他会没事的;还是别担心我,我没事的。但其实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担心什么。

她只觉得心尖丝丝缕缕地收紧,像是有什么密密麻麻的东西啃食着心脏,并不痛,却真实地被吞噬着,胸腔里空得她忍不住颤抖,好像只有把那个名字噙在舌尖时,才能稍微好受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