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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瑟听着手机嘟嘟的挂断声,脸色铁青,望向赫尔曼的眼神愤怒中藏着深深的难过:“我们搬来半年多,他们两对夫妻是詹妮弗仅有的朋友,有时周末还一起去玩,现在他们说‘詹妮弗·佩雷斯?抱歉我们不认识’。他们怎么能这样对待她!就好像她之前陪他们聊的天、给他们做的点心,全是笑话!”

赫尔曼一脸安慰地看他,不知该说什么好。

卫瑟用手掌使劲抹了几把脸,像是要强行咽下某种情绪,说:“能不能再开快点?”

赫尔曼沉默地踩着油门,以违规的速度二十分钟后到达了那家医院。

卫瑟立刻冲进去,在重症监护病房外找到了那名主治医生,詹妮弗病情后期都是他在接手,最后也是他走出抢救室,一脸遗憾地说“我们已经尽力了”。

年长的医生用极大的耐心听他语无伦次地说完,同情地点着头,似乎已经对家属的精神崩溃司空见惯:“我知道失去妻子你很伤心,我也很遗憾,但是,你再好好回忆一下?也许她并不是本院收治的,也许她之前转院了?你知道,我手上每天都有很多病人,但抢救无效,尤其是近期逝世的,我不可能不记得。我确定治疗的病人中没有叫詹妮弗·佩雷斯的二十二岁金发女孩,真的没有。”

卫瑟失魂落魄地看他转身走了。

赫尔曼走近一步,对他说:“先回车里,再商量。”

卫瑟绝望地看他。两人在目光的交融中,明白了对方心中最深的惊疑与恐慌——

詹妮弗·佩雷斯,他们的女友与妹妹,他们深爱的人——整个存在都从世界上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彻底抹去了。

这个世界一夜之间变得荒诞而又扭曲,透出似是而非的诡异,就好像所有人事忽然联合成一个整体,冷酷而饱含嘲弄地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唯剩他们两个人,抱着只有彼此认定的信念,与世逆行,孤军奋战。

更可悲的是,他们连这个信念到底长什么模样,都没法达成共识。

赫尔曼低低地呵了声,说:“这让我想起,有次在战场上,一个叫安迪的家伙掉了队,我和另一个战友回头去找他。那里地形太复杂,又有追兵,我们后来走散了,费了不少辛苦才又重新碰头,那时他已经找到了安迪,但安迪受了重伤,他自己也伤了腿。我想先背他回去,再找援兵过来救安迪。可他不肯,说安迪伤势重等不了那么久,叫我先救对方出去。””你怎么办?”卫瑟问。

“当时情况紧急,我没法平心静气地做出选择,于是一手拖着一个,费力地往外走。这严重影响了我的行动能力和速度,以至于遭遇到敌方小队的袭击,我反击了,他也拖着伤腿开枪,我们陷入了死战,几乎没有生还的机会……然而那栋千疮百孔的建筑物再也承受不了弹药的力量,塌了,把双方都埋在里面……最后只有我一个人活着爬出来。”

赫尔曼长久地沉默了。卫瑟安静地等待这沉默过去,他知道他还有话想说。

“我们集体生活、集体受训,接受的信念是‘战场上不放弃任何一个伙伴’。所以我两个都想挽救,结果两个都失去了。”赫尔曼神色黯淡而尖锐,仿佛揣着一抔死灰复燃的余烬,时不时腾出的热度,灼烧得心隐隐作痛,“当时我就不该犹豫,不该被他的坚决反对影响了思维判断,我应该当机立断地放弃安迪,救他出去,这才是生还概率最高的行动方案!”

“但他并不把自己的性命看得比别人贵重。他是个了不起的家伙。”卫瑟佩服地轻叹,“他叫什么名字?”

有那么一瞬间,赫尔曼紧紧闭上眼睛,像是无法承受,他说:“我忘了!你知道吗?最可怕的地方在这里,我竟然想不起他的名字、长相、声音,想不起楼塌之后发生了什么……我感觉我们曾经很亲密,感情很好,失去他让我心痛万分,就像失去詹妮弗一样,但我的脑子好像被挖空了一块,属于他的那部分被掏走了!那次行动之后,我从军中退役,回到家后我很努力地回想,但仍记不起来……我害怕的是,有一天,詹妮弗也会像他一样,她的音容笑貌,连同我对她的整个记忆,都从脑子里完全消失,只留下一个空空荡荡的大洞……”

他激动地抓住卫瑟的胳膊,力道大得令后者几乎叫出声,喊道:“你会记住她的,对吧?哪怕有一天我真的忘了,至少还有你能告诉我,詹妮弗,她真真切切地存在过……”

“是的,是的。”卫瑟忍痛说,安抚地握住他青筋毕露的手臂,“我当然会记得她,永远都会记得。”

赫尔曼逐渐平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弄痛了对方,忙不迭地放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