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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抬起手来再摸一下儿子的头,但那只垂落在青石地上的,已经长满尸斑的灰白色的手,最终只是微微抽动了一下,再没有力气。

小毛轻轻地,用那双半透明的小手敷上母亲青苍色的狰狞可怖的脸,却一下子从中穿透了过去。

它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和母亲的脸,眼角渐渐滑出一滴泪,“啪嗒”一声掉在青石地面上。

李夫人不知道被用何种方法被做成了活尸,而小鬼,却根本连身体都没有。

终于吸收了李夫人的七魄,李时敏恢复了不少,一挥袖子把厉鬼扇到了对面墙上。

厉鬼也不过是魂体而已,魂体直接受伤,让他久久回复不了,只能萎顿在墙角。

一个月白色的身影突然穿墙而出,扶起了墙角的厉鬼,熟稔地为他拍胸口,帮他顺气。

虽然对于两个鬼魂来说,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那个月白色鬼魂轻轻飘过来,停在了李时敏面前,众人视线之内。

正是季晗之前见过的井中女鬼。

她身姿绰约,长发低垂,细看时可以看见小腹处微微隆起,她一手轻抚着腹部,一手隆起长发,微笑着说:“小敏,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

她本姓童,名衣衣。父母是十煞皆触的魔修,在她九十岁的时候被仙道之人剿灭,剩下她无依无靠,被人牙子卖到李府,给久病的李二少爷李时越做了童养媳。她是和时越、时敏一同长大的,被李老太太作亲女儿般对待,与丈夫更是青梅竹马,恩爱甚笃。只是二少久病在床,婚后也一直无子,直到九个月前,才发现自己有孕。尚未及将喜讯告诉家人,柳夫人,李时敏,便回了李家,探亲。

童衣衣小时候是跟着双亲看见过许多作恶的手段的,李府上下都是普通人,可她却在李时敏回来的当天发现了不对,李时敏、孩子、包括侍候的下人,通通有问题。童衣衣处事向来缜密,隐忍不发,先让丈夫给扬州徐家修书一封询问仔细,可没有等到回信,变故突生,李时越、她、连同未出世的孩子,一夕全遭了毒手。

是她匆忙中用了记忆中的秘术,以夫妇二人双双遇难、久盼麟儿横遭毒害、腹中子未生先死的怨气为引,舍去肉身,保全一家三口魂魄,在这李府内盘桓,遇见来借宿之人,为免其遇害被李时敏摄取魂魄,便现身将其吓走。

童衣衣又走进几分,幽幽叹口气:“李时敏,你好狠的心。”

她伸出纤纤手指,指向地上开始腐化的李夫人,“那是你的长嫂”;又指向一直趴在地上看着李夫人的小鬼,“小毛不过九岁”;然后指向墙角的厉鬼,“那是从小待你亲厚的二哥”;最后指向自己的小腹,“这个孩子我和你二哥盼了七年,还没有见过这个世界。”

李时敏这天晚上第一次开口,却是说:“小衣姐,你们确是我的亲人,但你们加起来于我也抵不上我的小斌。”

童衣衣冷笑一声:“蠢女人,除非仙魔大能亲入地府向阎王索魂,又能保持尸首不坏,待魂魄归位。否则人死灯灭,哪里会有还阳的秘法?你不过被人利用,做一枚丧尽天良祸害至亲的棋子罢了。”

她随即不再多言,染着红蔻丹的十指直取李时敏咽喉。

她本负魔修血脉,又是含恨而死,一尸两命,虽是新鬼但招招凌厉狠劲,戾气十足,已经战过数场的李时敏本不是对手。但李时敏看准了童衣衣一直护着腹中鬼婴不敢全力施为,竟屡屡攻其腹部。

常言道为母则强,童衣衣与丈夫之所以不去投胎,又向西山鬼王投诚寻求庇护,一则是大仇未报难以甘心,二则就是想要将鬼婴孕育出来。李时敏夺她儿阳寿在先,如今又屡次欲伤她儿阴元,激得童衣衣更为凶狠,攻击翻倍,但同样的,就少了防御。

李时敏招架得左支右绌,且战且避,看准一个空隙骤然发难全力袭向童衣衣胸口!童衣衣同样是一招抓向李时敏心房,此时已经回防不及,但见李时越突然冲过来,为妻子挡下致命一击。他之前和许文安一队人相斗就已受过伤,后来又连受妹妹两次重击,魂体震荡不稳,轻无透明,几欲消散。

童衣衣已经乘势一手插入李时敏心口,见丈夫受伤连忙收了攻势,转而抱住李时越,急急道:“二哥,你如何?有没有事?”

李时越摸摸妻子垂落的秀发,安抚笑笑,但和李小鬼一样,他的手不过是穿过同为魂体的童衣衣而已。

曾霸居然还有心情感慨:“我终于见识到了什么是灵魂的相爱。”

季晗:“……咱们能说话了?”

不仅能说,也能动了。身体控制权又回来了,三个人纷纷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