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页

双骄 尼罗 877 字 2022-11-16

张嘉田和他对视了片

刻,然后就见他用胳膊肘支起了身体,一路匍匐着向自己爬过来。他爬得艰难,因为那条断了骨头的伤腿略动一动便是剧痛,可他既是要爬,就不能纹丝不动。张嘉田向他走了几步,停到了他的面前:“你——”

雷一鸣喘着粗气,抬手抓住了他的裤管。拼命的向上仰了头,他嘶哑着喉咙说道:“我的腿……”

张嘉田答道:“腿怎么了?疼?疼就对了,不疼你不就跑了?”

雷一鸣盯着张嘉田的眼睛,一直看进他的瞳孔里去。这里没有人可以做他的救命稻草,包括张嘉田,不过张嘉田终究还是和别人不同的,所以他还是得把他抓住。

尊严是可以不要的,人格也是可以不要的,他只要命。另一只手也抬起来,他向前蹭了蹭,抱住了张嘉田的小腿:“嘉田,原来你对我好过,我也对你好过,现在你就权当是可怜我,再没人管我的腿,我这条腿就残废了……”

说到这里,他垂下了头去。张嘉田低头俯视着他,就见他脏兮兮的趴在自己脚下,瘦削肩膀将军装撑出了清晰棱角,平时那个乌黑锃亮一丝不乱的脑袋,现在也乱糟糟的粘了草屑。隔着马靴和军裤,他的腿渐渐感受到了他的热度,他先是想他在发烧,然后又想:他哭了。

脑海中掠过了往昔岁月的片段,他回忆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夜:他傻头傻脑的伸了脖子往汽车里瞧,

结果瞧见了正在下车的雷一鸣。雷一鸣盯着他看,他都缩回脑袋想要躲了,雷一鸣的目光依然追逐着他。

仿佛在冥冥之中,他和他天生的有羁绊。

张嘉田忽然生出一种预感:自己和这个人,除非死了一个,否则就没完!

张嘉田叫来了一名郎中,给雷一鸣接骨。

郎中是本地有名的江湖郎中,忙时种地,闲事行医,还会打铁。听闻军长传唤自己过去给人接骨,郎中深感荣幸,为了显着自己手段利落,他伸出两只铁硬的大手,想要先脱雷一鸣的马靴,然后一脱之下,马靴未动,雷一鸣却是惨叫了一声。

张嘉田手里拿着一只本地山上出产的大梨,一边旁观,一边咔嚓咔嚓的吃。雷一鸣的左小腿已经肿胀到了惊人的地步,所以郎中须得拿刀子把他的靴筒割开,才能进一步的为他接骨。

费了不少的力气,郎中把他的马靴除掉了,裤管也撕得只剩了半截。张嘉田吃完了一只梨,又从副官手中接过了一只,看得有趣,吃得有味。郎中出手接骨的那几分钟,简直是惊心动魄,三名勤务兵一起出手,才摁住了地上的雷一鸣,而雷一鸣一边挣扎一边哀号,号到最后,他大声哭道:“嘉田!”

张嘉田听了他这一声呼唤,忽然感到了愤怒——他算个什么东西,敢对自己一口一个“嘉田”的叫?他以为自己还是他的跟班随从吗?有了屁大点事也要叫

嘉田?出门随手找来了一截马鞭子,他对着雷一鸣劈头就是一鞭:“嘉你妈的田!叫张军长!”

他一鞭子就把雷一鸣抽哑巴了,而郎中这时长吁了一口气,说道:“好了!”

郎中为雷一鸣接好了骨头,又用夹板和布条把他的左小腿捆绑了上。张嘉田让人把他从柴房中搬运出去,送进了指挥部内的一间空房里。所谓指挥部者,也不过是这村庄中一位地主的宅院。雷一鸣昏昏沉沉的躺在了炕上——未经那郎中的诊治时,他的头脑还算清楚;如今遭过了那郎中的毒手,他只剩了一丝两气。

仿佛有人给他喂了水,他喝了一口,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想睡又不敢睡,怕会在梦里吃枪子儿。朦朦胧胧的,他看到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那双眼睛十分年轻,他认出她来,但是已经记不起了她的名字,只在心中想:“那个野丫头。”

然后他又想起了自己也杀过那个野丫头,便叹了口气,心想:“都来了。”

一口气叹出去,他沉进了黑暗中。

半夜,雷一鸣被士兵用担架抬进了汽车里。

汽车行驶到了天明,他换了一辆马车来躺。在马车里躺到了下午,他上了火车。他非常的乖,不但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

第三天中午,他到了北京。

他在北京又昏睡了一天,真正退烧清醒的时候,已经是第四天下午。

这些天他几乎是水米

未进,瘦得脱了相,青白面皮绷在颧骨上,他仰卧在床上,头脸像一只玲珑的骷髅。医生给他打了葡萄糖水和营养针,然后张嘉田来了,把他从床上拎起来,让他以着冀鲁豫巡阅使的名义发表通电,号召他先前的部下们放弃抵抗、尽快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