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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句话,他提着执壶走开,为正盘腿细听乐曲的张宰相斟酒。

裴宰相清了清嗓子,春风拂过,他不自觉打了个激灵。春光正好,天气温暖舒适,他却出了一身冷汗,几层里衣早已湿透,风吹过,这股阴森的冷像是能透过皮肉一直吹进他的骨头里去。任他怎么拢紧衣襟袍袖,依然还是觉得冷。

几十年为官,他小心翼翼,曲意奉承,每一步都走得谨慎再谨慎,他根本不在乎谁当皇帝,反正只要能保住裴家的富贵就够了。

现在看来,生前为子孙挣下万贯家财,尽量不得罪人,免得连累家人,这些远远不够,他还必须为将来打算,免得和英国公那样,死后无人祭祀。

太子瞧着儒雅温驯,实则是凉薄绝情之人,如果他不应承太子,等女皇退位,太子登基,他的儿子、孙子们说不定比袁猫的儿孙还要惨。

他的儿孙个个娇皮嫩肉,每天在平康坊花天酒地,除了和其他嫖客争风吃醋,什么正经本事都没有,哪经得起风雨磋磨……

裴宰相长叹一口气,暗暗苦笑:太子不愧是先帝的儿子,先帝多病,何等文弱,却能果断亲手除掉扶持他登上帝位的亲舅舅,屠杀世家时毫不手软。太子锋芒内敛,清除异己时,狠辣手段绝对不遑多让。

李旦和几位阁老一一交谈,回到围幛彩幔搭起来的帐篷前。

早从去年开始,他按着裴英娘给出的名单仔细辨别哪些阁老偏向李氏,哪些忠于女皇,哪些摇摆不定,综合细作内应和其他人送回的密报,最终筛选出人选。

他准确找到每个人的弱点,不怕他们告密,谁敢泄露今天的对话,谁死得最快。

张易之和张昌宗兄弟俩头戴玉冠,穿绛色袍,陪女皇玩樗蒲戏。

女皇兴致勃勃,羊仙姿掀起帐帘时,李旦听到母亲爽朗的笑声。

他走到楠木榻床前,“母亲,儿有话和您说。”

笑声停下来,张易之和张昌宗转了转眼珠,接着玩他们的。

女皇淡淡扫李旦一眼,继续和兄弟二人掷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