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门房舀了一瓢净水,站在树下洗干净双手,正欲代替李绮节去拿米升子,吱嘎一声响,李绮节推开房门,自己出来了。

宝珠用罩衣擦干双手,朝李绮节挤挤眼睛。

李绮节假装没看见宝珠眼里的促狭和诙谐,缓步走到门前。

少年长身鹤立,眼眸低垂,浓密的眼睫覆下一层淡淡的阴影,不流露出一丝思绪。

听到脚步声,他身子微微一侧,眼角余光瞥见郁泥色细褶裙的一角,裙上绣了浸润在月色中的翠荷、秋虫、湖石、水鸟的池塘小景,团团簇簇,一派盎然生气。想必穿衣裳的人,也该是面若桃花,眉眼带笑,才不辜负繁密绣线绘出的富丽风光。

他没抬头,纤长的十指攥着麻布口袋,往前轻轻一递。

饶是大大咧咧如李绮节,也不好意思盯着小沙弥多看,哆嗦着手把半升米倒入麻布口袋里,便退回门槛内。

头戴麻花包头的大丫头上前,轻轻推一下少年的胳膊。

少年把麻布口袋递到大丫头手里,退后一步,跪在地上,向李家正门叩首。

李绮节吓了一跳,正想躲开,宝珠在她身后轻声道:“三娘,这是规矩呢!“

李绮节只好僵立不动,硬着头皮看小沙弥磕完头,待他要起身离去时,忍不住道:“十八姨可还好?“

看小沙弥身上穿的孝服,他家中去世的应当是一位祖辈亲戚。这让李绮节有些替他庆幸,他的父母分别十几年才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盼到一家团聚,若是这时候突然撒手走了,未免也太不幸了。

小沙弥脚步一顿,回头看了李绮节一眼,长眉入鬓,神光内敛,眼神理应威严凌厉,但他的目光却似掺了揉碎的水光,清淡如水。仿佛清晨时分萦绕在江面上的薄雾,弥漫着终年化不开的疏冷之意。

他没回答李绮节的话,只微微颔首,轻声道:“劳你记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