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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似乎不是谁人的哪个手下有本事轻易办妥的。

她思及此,愈发不得心安,匆忙下榻披了衣裳。却是方才笼好衣襟,寝殿内便起了一阵大风,将夜里留的几盏灯烛悉数吹灭。紧接着响起了一干宫婢应声倒地的动静。

不等她来得及作出反应,一柄寒气逼人的刀子便已架在了她的脖颈。

纳兰峥未有惊叫。她的惊叫死死压抑在了喉咙底。

这一刹,她恍惚惊觉失算。此人很了解她,晓得她能瞧出绣鞋的玄妙,必将因此出言惹得井砚方寸大乱,继而离开她近旁。他在借她之手支开她身边的阻碍。

他的小臂紧紧勒着她的脖颈,衣袖上粗糙的袖纹因此蹭到了她细嫩的肌肤。她几乎一下子认出了这一身衣裳,是宫中低等太监的服饰。

不等对方开口,她便想通了前因后果,冷笑一声道:“卓乙琅,难得你为掳我,竟不惜去势。”假太监是瞒不过人的,故而他阉割必然是真。

她的声色听来十分平稳,但卓乙琅此刻紧贴着她,依旧能察觉她竭力隐藏的颤抖。她身怀六甲,如何能不怕他。

他缓缓道:“娘娘七窍玲珑,可你们汉人也有句话,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卓乙琅去了势,说话声较之从前有了些许变化,但仔细听来仍能够分辨。

纳兰峥咬了咬唇,镇定下来,说:“你走不出景和宫的。”

卓乙琅嗤笑了一声,拖着她走回榻边,点了个火折子,三两下开出了床底的暗门。

纳兰峥见状一惊,继而听得他道:“娘娘勿要企图拖延时辰,还是快随我下去吧,到得午门,您便晓得我究竟出不出得去了。”

她为人所制,此刻万不敢不听从,故而强自按捺下心内紧张,跟他下了密道。壁灯被点亮,她看清了卓乙琅的面容,与从前的截然不同,是普普通通的汉人之貌。

一瞬间她便捋顺了所有环节。

单凭卓乙琅一人,哪怕再怎么如何足智多谋,亦无可能做得如此。他的背后是整个羯族。

而正所谓灯下黑,实则他从不曾被护持北逃,此前不过借羯人之手使了个障眼法。卓木青得过的秘药,想来他这处也得了一份,等彻底改头换脸后便进宫做了太监。他容貌全变,在羯人相助之下作伪身份亦算不得难事,根本无须蒙混便可过关。

这大半年来,湛明珩的确禁止了各个宫苑招纳宫人,但卓乙琅来到此地却远在之前。彼时大穆内忧外患之下死了许多宫人,的确招纳过为数不少的太监。

纳兰峥不晓得寝殿内这处机关的存在,却听卓乙琅称此密道可通往午门。既是这样,此机关必然极其紧要,除却湛明珩与先帝外,只可能有一人知晓。那就是已死的湛远邺。

湛远邺最终果真还是与卓乙琅合作了。他早在临死前就及早铺好了路,将皇宫机密透露给卓乙琅,便是身死也要报复湛明珩。

也不知是否是巧合,俩人的这些个招数,竟与湛明珩与卓木青从前使过的如出一辙。卓乙琅大约是欲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论心志心智,他或许当真不输湛明珩。

纳兰峥思及这些时,卓乙琅亦在心内冷嗤。今夜的计划耗费了他整整一年有余。这一年多来,他卧薪尝胆,先受阉割之刑,后日日被宫里的掌事太监欺压,三不五时便得湛明珩手下人盘查,为此始终未得机会下手。

而今次亦是冒了大险。前日得手后,他趁采买之机将偷得的那颗珍珠传递给宫外的接应人,回来时遭了侍卫盘问,险些露出马脚。亏得是彼时珍珠已不在身上,而一墙之隔外的湛妤不曾出席当年清和殿的宫宴,虽与他也曾有过几面之缘,却算不上熟悉。

卓乙琅下到密道里边,回头封死了机关,以免上边人发觉不对顺路追来,随即掳了纳兰峥朝前走去。

二月的天,地底下阴冷非常。入口那处,壁灯里的灯油很快便燃尽了,前边一路,入目一片漆黑。卓乙琅却似乎未有浪费时辰点火折子的打算。

密道很窄,至多只容两人并肩而行,纳兰峥走得缓慢小心,生怕磕碰着什么地方。

卓乙琅见她一句话也不说,走出老远一路后终是按捺不住,淡淡问道:“娘娘素来能言善道,今次竟不与我谈个条件吗?”

纳兰峥浑身冷得发颤,脑袋因此十分昏沉,整个人都生出了一种头重脚轻之感,闻言勉力道:“我不必与一个疯子浪费气力。”

他一心只为报复,不惜因此遭受阉割之刑,甚至或许也未曾想过能够全身而退。他此举不是想得到什么,而单单只欲叫湛明珩不好过罢了。

在一个连死都无所谓的疯子面前,她确实无甚可拿出手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