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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通这些,她竟不气湛明珩了,反倒气起了自己。她是当真仗着皇恩看不清形势了,通房也好,妾室也罢,对男子而言都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何况他是太孙,不过与一般大户人家出身的公子哥一样,及早全了那开苞礼罢了。

她究竟在不舒心些什么,还没做太孙妃便顾忌上了这些!如此这般的小气,与她素来不喜的主母谢氏又有什么分别。

纳兰峥闷坐在小香几上蹙着眉,心道自己会被凤嬷嬷轻易一招便考倒,是因当真太在意湛明珩了罢。她从前竟一点没意识到。

她心烦意乱地起身从一摞书卷中翻出《女训》与《女戒》的篇章,着了魔似的一遍又一遍地念,倒叫后来的岫玉很是奇怪了一阵。

绿松与蓝田被她吩咐了不许多嘴,因而彼时不在外墙的岫玉自然一头雾水。翌日元宵佳节随凤嬷嬷一道回宫面见太孙,被问及纳兰峥时便提起了她这番异常举动。

湛明珩忧心凤嬷嬷将他不规矩的行事责难于纳兰峥,这三月只与她书信往来,因此闻言也是一头雾水,便想走一遭魏国公府问问,看可是谁人惹了她不痛快。却奈何宫中设了元宵宴,他一时脱不开身,待入夜才得以借机开溜。

只是还未翻进国公府的墙垣,便有布置在附近的锦衣卫向他回报,说纳兰小姐不在府上,去西市看灯会了。

他眉头一皱。亏他心急忙慌赶来,这丫头分明看似心情不错!

……

实则纳兰峥往年是不大看灯会的,那街市鱼龙混杂,并非她一个闺阁小姐该去的地,只因今个儿实在烦乱才带了绿松与蓝田一道出门,想着散散心约莫会好些。

元月宵夜,华灯溢彩。上头破格取消夜间戒严,允许百姓逛灯三整夜,其间人物舞狮、看戏、猜灯谜,可说热闹非凡。

长不见头的街巷灯烛遍眼,有小孩在点炮竹嬉闹,绿松与蓝田便将纳兰峥护在中间,免得她被伤着。纳兰峥倒没怕,反觉心绪因此开朗不少。

各家谜社在巷子里张灯悬谜,吟咏诗词,她也摘取了几张谜条,认真动起脑筋来。见那些隐语不乏趣味,甚至许多还附了细致的事物画,便忍不住弯起嘴角。只是终归不好惹了旁人的眼,因而只是瞧过就走,也不像平民百姓那般头碰头细论谜底。

行过城中河道时,绿松瞧不少青年男女携伴在岸边燃放河灯,便问小姐可要试试。那河面宽阔,簇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波光粼粼的,映衬得几乎与白昼没有分别。纳兰峥瞅了眼,却还是摇头了。

绿松就笑着说:“小姐怕水,那咱们不放河灯,放天灯就是了!”

她这才点点头,叫绿松去买盏天灯来。

三人到了处人烟稍少的开阔地带,纳兰峥不太会摆弄这个,倒是绿松晓得多一些,便教她如何写愿,如何点火。

她想不好该写什么字样,只觉这周遭人人都瞧得见的祈愿叫她怪变扭的,因此悬笔许久,直至一滴墨汁顺着笔头落下才不得不按腕。

可如此一下笔,竟不知为何写下一个“明”字。

她自己也是一愣,抬头瞧见绿松和蓝田的暧昧眼色,灵机一动,慌忙在那棉纸上头又补了一个“长”字。

绿松与蓝田对视一眼,自然不会戳穿了小姐的心思,只笑着说:“天灯长明,心愿则灵,小姐这字题得妙极。”

纳兰峥讪讪地笑,叫她二人将天灯撑起来,随即亲自弯身去点火。放天灯本就是图个寓意,若叫旁人点火,那就不诚心了,她想自己来。

只是昨日割伤了食指,此刻手还不大灵便,因而颇花了些时辰。她一面费力地蹲着捣鼓一面头也不抬地交代道:“你二人可撑稳了。”

四面人声鼎沸,琴鼓喧闹,似乎谁应了个“嗯”,她没大听清那声音,继续专心擦火。好容易划着便盯着那窜动的火苗问:“绿松,你瞧这样可是好了?”

这下问完迟迟不听答应,她又瞧了那火苗一会儿,心生疑惑抬眼一看,两名贴身丫鬟竟都不见了。她心下大惊,猛然站起,那天灯却恰在此时晃晃悠悠浮上了空。

硕大的天灯升起来,先见一双墨黑的皂靴,再见金丝线勾勒的云纹边幅。

隔着一方天灯的距离,有个人静静望着她。他的眼底倒映了她身后街巷万家灯火,还有近在咫尺的她。

他好看的唇角微微弯起,噙满了笑意。

天灯愈爬愈往上,却是谁都忘了去看。纳兰峥愣在那里仰首瞧着他,只觉四面景物都停了下来。琴鼓歇音,人声寂寂,远处河面漂浮晃荡的花灯也归于宁静。

她瞧着他俊挺的鼻梁,忽觉呼吸发紧,心间似漏了个拍子。